宁尘隐隐也大概能够猜到这个路数,只不过听到景水遥的名字,他肚子里又闹起火儿来。
“宫主,不是我告状,你那真传景水遥,之前可把我坑惨了!”
宫主淡淡道:“那又如何?”
“你不管?那我可揍她啦!”
宁尘试探性地说了一句,结果宫主根本不与他接话。
他臊眉耷眼落了个没趣,老老实实把嘴闭了。
他原想借着宫主现在的倚重,好好罚一下景水遥,给自己解解气也成,可回头一琢磨,欠宫主个人情自己又能讨得什么好?
只能先这么作罢了。
走了两盏茶功夫,这偌大的宫里愣是连点儿装饰摆设都没有,宁尘走都走的烦了:“宫主,你这是要把我带到哪儿去?”
“这就到了,有东西给你看。”
说着话,宫主拐去了另一道行廊,再行几步,开了一座宫室大门,宫主胳膊一抬,示意宁尘进去。
宁尘乖乖听话,一步踏进门内。
宽敞挑高的大殿别无旁物,只在正中央立着一座七八丈方圆的透明罩子。看材质,似是某种玄冰铸成,里面隐隐能看到一道如梦如幻的影子。
宁尘隔着玄冰看不真切,向前几步靠过去。只见那影子若有实物,是一个女孩形貌,轻生生浮在玄冰之中,漫无目的,柔柔飘荡。
“宫主,这是什么?”
“你自己看仔细。”
宁尘大着胆子贴到玄冰跟前,拧眉瞪眼往里看去。那女孩身影似是也感受到什么,幽幽飘过来,隔着一道玄冰,与宁尘四目相对。
待宁尘看清她面目,脑子轰得炸了,一拳砸在寒冰之上,咚得一声闷响。
“龙姐姐!!”
不是龙雅歌又是谁?她一身火袍红衣已是不在,只留一缕残魂在此。
宁尘隔着玄冰撕着嗓子大叫不休,眼睛里简直要冒出火来。
而龙雅歌的残魂只隔着一道玄冰墙静静望着他,如一团勉强凝聚的烟雾,无论他如何嘶吼怒号,也没有半分回应。
日思夜想的人儿就在眼前,可自己就是触之不得。
宁尘疯了半天,一时想起什么,连滚带爬扑至宫主身前,急声道:“宫主,我龙姐姐是如何落在这里的?!”
宫主依旧面若冰雕,娓娓道:“她分神期元婴化得三魂分逃。飞经怒州时,幽精因兵解受创遁得慢了,被我收在此处。”
三魂七魄中的三魂——胎光、爽灵、幽精。
胎光应接肉身塑其本能、爽灵司管本体灵智神识、幽精则用以连通外世,与外间世界的一切记忆缘法乃至本源灵力俱在其中。
“我以玄冰还护温养,龙雅歌幽精本已在慢慢修复。然两月之前,那幽精忽然强行激发了残余灵力,摇摇欲坠,现如今只留下这些许残魂,若是离了玄冰即刻便会消散。”
那是自己在离尘谷与通天佛主识海死斗之时,龙姐姐拼力送出的一击。宁尘心神激荡,
转身跑回去,隔着玄冰痴痴望着龙雅歌残魂。
龙雅歌一缕幽精虽无灵智,却也似乎与宁尘亲近,只在他这边飘荡也不离去。
这抹幽影与那扎在心头的面目几乎一样,只是更加年幼。
宁尘分明记得,那是自己与龙姐姐心神交融之时,神念中那个还未踏入修行的少女。
好,三魂寻得一魂,总算与你近了。
宁尘将手轻轻放在玄冰之上,那少女也伸出烟渺渺的手来,与他贴在一起。
玄冰刺骨,宁尘却有一片火热燃在胸中。
这时,一阵脚步声响从宫室之外远远传来。那脚步又急又快,一会儿功夫就近了过来。
宁尘连忙回头去看,却见是景水遥快步进了大殿。
寻得龙雅歌残魂叫他心中大畅,自己原本那些怨怒竟再提不起来。
算了,看在宫主面子上,先不与她问罪……
景水遥一眼看到宁尘,并没露出意外。她眉头紧皱,先来到宫主面前施下一礼。
“师尊!弟子本命玉蝉已祭炼近乎圆满,今日即可行功!您先前已经许给我的东西,莫不成要再赠他人?”
宁尘远远听得她话,心中暗觉不妙。还不等他细想,却见宫主朝他挥了挥手:“宁尘,过来近前,我有话说。”
宁尘带着满心忐忑站了过去,细细看了看景水遥表情。
女孩只一心瞪着宫主,全然不去看他。
于是宁尘便知她已知晓自己真名,现在火急火燎跑到这儿来,只有一种可能——明水薇将自己的事情与她说了。
宫主待宁尘站在一旁,才缓声开口道:“阿遥,赐给你的便是你的。一言既出,断无更改之理。”
景水遥不待宫主说完,竟主动犯上打断:“好!师父!那你赶他出去!”
宁尘眉头大皱,只强忍先不发难,毕竟宫主有其断决,不是自己能左右的。
“阿遥,龙雅歌幽精既赐于你了,我不会出尔反尔;你吸纳灵源,分神便指日可期。但你一味只求修为进境,于机缘却是大大的浪费。宁尘来此,即是你的因果命数。我只有一条要求,你等上一炷香时间,听他说话。时间一到,入玄冰炼化元神也好,将幽精转增与他也罢,随你如何,我不再置喙。”
宫主说罢转身离去:“宁尘,事情罢后,来大殿见我。”
宁尘听着她的话,已是全身发颤,他哆哆嗦嗦看向景水遥:“你、你要炼化龙姐姐幽精?”
景水遥面无表情,走到玄冰前面盘膝坐下:“师尊说给你一炷香时间,你想说什么便说,我听着。”
宁尘头皮发麻,赶忙凑到她身前,运起了十二分急智:“阿遥!阿遥……咱们两个之前的误会,许师兄与你说了吧?说了吧?”
景水遥垂目点头:“说了。我不与你计较。”
她把自己和霍醉陷了,竟然还说不和自己计较。
虽然怒火中烧,宁尘此时却已难向她兴师问罪,只能讨好道:“你欠我那八万灵石不用还了,我再拿出五百万……不,两千万灵石给你!换你不动龙姐姐幽精,你说可好?”
景水遥目不斜视:“钱买不来分神期修为,也做不到分神期能做到的事。你不必说了。”
宁尘试探了两句,深觉景水遥不是轻易能说动的,顿时急得双腿夹紧,冷汗直冒。
他强行让自己声音保持冷静,耐心劝道:“你修得分神期要做什么?我答应你,无论你有何所求,我宁尘赴汤蹈火,定与你办成!”
景水遥淡淡道:“妖墟时你一路和我们相交甚欢,一转脸说变也就变了。我现在又该如何信你?你是不是觉得霍姑娘受难,还要归罪于我?若不是你心怀有异,一心也对我们防备甚多,那时我已把霍姑娘叫走了,是你拉她回去的。”
宁尘软声道:“你说得对,你说的都对!!我不怨你!以后也不找你的麻烦了!只要你不动龙姐姐的魂魄,我以后任你驱使!若有违背,叫我这辈子不得元婴!行在路上被天雷劈死!”
景水遥轻叹一声:“若赌咒发誓有用,这世上还有什么尔虞我诈。宁尘,你一个人在五宗法盟通缉下披荆斩棘硬闯出一条活路,我敬你是一介枭雄。只是,这世上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宁尘使劲儿扯了扯头发,换了一副狰狞面孔,红着眼睛道:“你若伤了龙姐姐魂魄,我这辈子也不干别的!一百年两百年三百年,我必挡在你路前!你睡觉但凡闭上一只眼,我就从床底下钻出来将你杀了!!”
景水遥冷冷一笑:“你看,这便是修为高的好处。待我入了分神期,你又如何杀我?”
“只有你能分神?!我他妈的合欢真诀举世无双!两个月从炼气到灵觉,你猜我分神期要用多久?!宫主护不了你一辈子!”
“那好。分神之后,我先杀你。”
“你他妈油盐不进是吧!!”
宁尘放出狠话,也不过是为了吓阻景水遥。结果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软硬不吃,把宁尘挤兑地毫无办法,只能急得满地乱走。
景水遥看了他一会儿,轻声说:“你我一样,都有不得不做的事。我们力不所及时,就只能这般盘桓绝望。宁尘,别怪我,这份绝望我不想再尝了。不,你尽可以怪我,但我不在乎,这世上我已经再没什么在乎的了。”
宁尘被她几句话戳到心窝,腿一软跪倒在她面前,再不顾什么廉耻,嘭嘭嘭几个头狠狠磕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你别动龙姐姐,我求你了……她若是回不来,我、我……”
景水遥与宁尘同行那段时间,知道他是何等样的人物。
嬉笑怒骂,风轻云淡,当真倜傥。
如今那喉中悲愤绝望倾泻而出,哪怕景水遥冰雕的一颗心也动摇起来。
她紧紧咬牙,站起身让去一步,硬顶着嗓子哑哑道:“龙雅歌幽精已伤,存日不多,我纳受炼化之后,也算对得起她一世修为。你再去寻她胎光爽灵便是,有其二者,重塑肉身亦不是不行……”
她以为这样说能劝服宁尘一二,却万万没想到这是宁尘最怕的。
他捏紧拳头狠狠在地上砸了两下,大叫道:“若她胎光爽灵已经没了,可怎么再活过来!?”
幽精乃是神魂与外间交互积累所蓄一切因果造化,藏着她与宁尘的所有记忆,宁尘又如何放的开手。
“我也没有办法。自己的路,只能自己面对。”
景水遥话毕,一炷香时间已然到了,她转身就要向玄冰走去,被宁尘跳起来一把抓住了胳膊。
“慢!慢着!阿遥!龙姐姐法力宏大,你直接炼化入体只会大伤根基,你等些日子!等些日子!”
宁尘一双手死死扣入景水遥手臂,大力之下已是将她抓出血来。他目眦尽裂,生怕她踏入玄冰再无寰转之机。
景水遥摇摇头:“我在皇寂宗祖陵拿的玉蝉,便是调和炼魂之法的宝物。再大的法力……”
她话还没说完,宁尘已翻手取了锟铻刀来,二话不说照头就劈。
可修士神念何其机敏,寒溟璃水宫压了修为,宁尘没有真力加持,挥刀动作尽落在景水遥眼中。
况且她自出山之后就再没放下一丝一毫警惕,立刻抬手格住宁尘手腕,一脚踹在他心口之上。
宁尘手死也不放,这一脚自然吃了个实的,肋骨噼啪断了三根。
他恍若未觉,身子歪倒却犹自如丧心病狂的一条恶狗,扑过去欲抓景水遥双腿,又被在脑袋上狠狠踢了一脚,头晕目眩栽在地上。
待一瞬间缓过神,景水遥已挣开他手,向前一步融入玄冰。
宁尘大喊着那个无法割舍的名字,踉跄一步扑撞在坚冰之上。他头脸贴在一片冰冷之中往里去挤,又哪里能融得进去。
玄冰粘连了他脸上的血肉,在挣扎间胡乱撕扯下来,血淋淋向地面流淌,染得玄冰一片凄红。
景水遥咬紧牙关不再看他,狠狠冷了心下去。她祭出玉蝉,运功行法。
那抹灰白色的残魂,在宁尘面前轻轻晃了晃,看了他最后一眼。
然后在玉蝉灵光之下,她化作一束流荧,贯入景水遥心口。
宁尘呆呆看着残魂消失之处,仿佛失去了全部力气。他泪流满面坐倒在地,眼中却多了两团熄不灭的黑火。
玄冰碎裂,宁尘望着从中步出的女孩,缓缓开口:“景水遥,今日起你我切骨之仇,你小心了。”
景水遥轻声道:“嗯,我知道。”
(待续)
勉强把这章写完了,可能会是之后很久一段时间内的最后一章。
简而言之:先不写了。
如我回复骂我的人一样,要交代几句。
写这个,除了一些放松和快乐,于我没有别的好处。
写东西,并不简单,精神、心力、时间……还有一点更重要的……或许有读者能看出,我,是“会写的”。
以我的笔力,用来写不会为我创造任何价值的作品,甚至会让我有负罪感——对一个需要养家的成年人而言,这么做任性而奢侈。
当收获的负面情绪大于正面情绪,我不认为应该继续。
对于读者来说,我写了不爱看的,当然有权骂。但是同理,我也有权不写了。
我要照顾自己,世界上只有自己的情绪和心情才是最优先的。每个人都如此,没人有资格指责我的选择。
当我写的很吃力的时候,处于快乐与痛苦的边缘上的时候,看到骂声,我忽然明了了——对我来说,不再值得。
并没有感到沮丧,毕竟年龄不小了,写了很多东西,经历了很多骂。
只是这个小说不同,它是我心灵解脱的工具,是我休养用的绿洲。
当它变成了负担的时候,我就需要离开了。
不过,虽然不知道要过多久,还是会回来继续。
或许明年,或许一两个月之后手痒了,又会捉笔。我也说不准,一切随心。
故事还有很多,来日方长。
最后,请喜欢本文的朋友们以成年人的方式尊重我的意愿,不要留言劝我,也不要为了鼓励我而说好话。因为上面的内容并不是撒娇。
更不要去骂骂我的人,那只是这个现实世界必然存在的一部分。
请评论和讨论剧情本身,这是最好的让我继续本文创作欲望的方法。
感谢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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