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宁尘骂得心虚,又知自己能被这小子一拳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对方修为怕是比自己强得多了。
她当即也不多说一句话,玉足一跺,默默无语地飞走了。
周围的车把式都看傻了。雷小黑更是楞呼呼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十三哥,你咋下手这么重嘞,好好的姑娘,让你打成熊猫了。”
宁尘也不应他话,将他拉到远处,将一只银元宝使指力捏成碎银,塞到雷小黑怀里。
“十三哥!我哪能要你钱呐!”雷小黑力气颇大,叨着宁尘手腕子就往回折。
“别和我挣巴。”宁尘沉声道,“你货都丢了,不得赔人家吗?这些本钱我借你的,去还了人家债,再重新置个大车也好过活。回头你挣了钱存下,我去找你讨账。”
雷小黑虽心思简单倒也不是傻蛋,日子也得过啊,于是便把钱收了。
“十三哥,俺就住在辰州北边槐树岭雷家铺子,两年之内,我定把钱你还你。只是不知道,十三哥为何对我这般好……”
眼看个大汉子眼圈发红,宁尘伸手揉了揉他那肉坨子一般的肩膀头儿:“还不是因为今天早晨你救了我一命嘛!”
雷小黑忍不住,又咧开嘴笑了。宁尘拍了他一巴掌,自己也御风而起,向白帝仙城飞去了。
他这修为,飞得可比那女子快得多,没过一会儿就远远吊在了女子身后。他巽风邪体隐匿气息,也不叫她发现,跟着一齐进了城去。
也不是为了别的,宁尘这边儿照人脸怼了一拳拍拍屁股跑了,那娘们儿保不齐一转头该去找雷小黑撒气。
现在他跟上去摸一下跟脚,也是为了把屁股擦擦干净。
仙城的护城大阵流光轻盈,四面城墙水路旱路加起来一共六道,那女子落到北门之前步行而入。
城门口不见守卫,也没有任何盘查。
各阶修士来来往往,一片祥和。
宁尘在路上已把脸一抹,将独孤十三那张脸改换成了不起眼的模样,换上一套光鲜干净的袍子,跟在她后面混入了人群。
一入白帝城方圆界,眼前的光景立刻变幻,那琼楼玉宇层层叠叠,看也看不到头,左边厢飞阁流丹,右边厢雕栏玉砌。
灵鸟仙雀立于屋檐房角,啼鸣悦耳;
灵草仙植布遍街角,沁人心脾,俗世的些许烟火气与屋宇间的灵风融在一处,仙城之名当真不是虚传。
宁尘深吸一口气,心说回头自己也得弄点儿灵兽养在离尘谷,给谷中添点儿生机。
他背着手随在女修身后,在仙城宽阔大道上七拐八拐,来到了西城偏僻处的一家酒馆。
白帝城以东城最为富饶,其次是南北两端。
宁尘一路走来稍一比对,便比出这西城的粗鄙来了。
这里的屋舍和普通凡俗城池建筑相仿,虽也并不破败,但远远不如城中其他地方色彩光鲜。
道两旁的屋子尽是灰漆漆的,空气中的清香也被市井味道所取代。
这地方简陋是简陋些,终究吃住便宜,没钱没势的练气筑基都往这处聚集。
他们还未练成辟谷,吃喝拉撒与常人无异,西城这些食馆酒肆自然也和凡俗城市没有什么区别。
宁尘最是喜欢这鲜活的味道,走着走着竟是有些饿了。
眼见那女修迈入一家酒栈,宁尘也赶忙进去挑了个座儿坐下,招呼老板先上了一盘脆烤牛里脊。
“客人,小店没别的特色,就是酿得酒好,滋味足,这烤牛肉下酒最合适不过。要不给您来二两尝尝?”
仙城酒家的架势就是不一样,说起话来中气足,不似凡俗城间跑堂的点头哈腰。
还真别说,仙城之内,店老板就算是个金丹也不算什么奇事,没有宗门的银俸,散修们修行也得先挣钱不是。
宁尘一咂么嘴:“好,那就来一壶,多钱呐?”
“四枚大子儿。”
四枚大子儿就是四枚灵石,宁尘好悬没出溜到桌子底下去。
他先前没来过仙城,在合欢宗那会儿,炼气弟子每月拿着那三五两金子,在山下城里胡吃海塞七八日都不叫事儿,宁尘到现在都还没正儿八经花过灵石,这回可好,一壶酒就要走四大枚。
可不是宁尘抠门,半个离尘谷金库都在他那搁着呢,就是这价格反差太锤人了。
宁尘咽了口唾沫,又问:“那这牛肉多钱?”:
老板和气一笑:“一枚大子儿,一桌小席面管够。”
宁尘聪明,一听这话心里也就明白了。
人家这菜品其实就收个人工钱,正经生意还是卖酒。
自己楞呼呼坐过来点一盘牛肉,店家那是上也不是不上也不是。
得亏老板会来事儿,不着痕迹点了宁尘两句,特别给他留面子。
宁尘坐在这桌,那女修直奔斜对过的桌子去了。那桌子位置好,南向朝大街,那板条凳上已坐了另外一个姑娘。
“霖姐儿,来了呀?”
姑娘一开口,声音叮当那叫一个脆亮儿。
宁尘偏眼一看,见那女子长睫如羽,目有星光,高挺鼻梁细薄红唇,生得清冽。
她长发垂背,脑后多束了一条散辫,上扎殷红丝带,飘逸中透着一股散漫气。
再瞅身上,白底绣青云的宽袖大袍,松松垮垮领口斜开着一直敞到心口,依稀见着雪色裹胸托起两团颇有本钱的白腻——与慕容嘉比许是不够大,却胜在均匀得当,正称了一双长腿。
咋知道是长腿?那姑娘大大咧咧撇着一只脚正踩在凳子上,长长袍襟已经滑到了大腿根,自己浑然不觉。
或许也不是浑然不觉,只是人家喝得高兴,早不在乎了。宁尘再一观瞧,好家伙那边已堆了八只酒壶在桌上,手里还叨着一壶呢。
“我就知道你在这儿!”那霖姐儿快步走上前,气哼哼一屁股坐到姑娘面前。
“哎呦,怎么眼圈儿黑啦?”
“我被一个狗贼打了!霍醉妹妹,气得我一个劲儿心口疼!”
“霖姐儿喝口酒消消气,有什么不高兴的说给我听。”
名叫霍醉的姑娘抬手斟好一盏酒,霖姐儿咕嘟一口把酒送进嘴里,又将酒盏狠狠墩在桌上,叽里呱啦朝霍醉倒起了苦水。
宁尘侧耳去听,十句有八句是废话,半柱香功夫才讲到自己那档子事。
不过颇令宁尘意外,这霖姐儿话里虽劈头盖脸骂着自己,好歹没有刻意去编什么谎话。
霍醉听完,咂么咂么嘴:“霖姐儿,你说咋办吧,找到那小子,揍一顿替你出气?”
霖姐儿还气红着脸呢:“哪里找去啊!那小子修为比我厉害,我不敢和他纠缠,现在回去他早没影了。他若进了城,人多眼杂,更找不到了。”
霍醉脸上还带着一抹红色酒晕,微微一笑,煞是好看。
“那不然,就去寻那黑汉子车把式吧,去城外码头问问便知。等找到他住处,把他那村整个屠了就是,再放一把火烧光,也算干净。”
宁尘心里咯噔一下,眼睛不由自主眯成了一条缝,心中杀意骤起。
“这、这……何必呢……”霖姐儿听闻此言,也都愣住了。
“要得要得,不然怎么给霖姐儿消气,咱现在就走。”
霍醉说着将衣袍一撩,蹭就站了起来。旁边那霖姐儿一把将她拉住:“别、别急!容我想想!”
“没什么可想,杀了了事,以示惩戒。”
“那也不需这么重的惩戒!那、那车把式也没冲撞于我……”
“那用什么法子惩戒?咋个弄,才叫公平?”
霖姐儿站那儿一脑袋官司半天没言语,只有手紧紧抓着霍醉不敢让她跑了。
她思忖半晌,忽地苦笑一声:“妹妹,你也真是……唉……罢了罢了……”
“罢了呀?那便喝酒啦!哈哈哈,来来来,三界尊,十方佛,不及瓮中煦酒浊——”
霍醉手中酒壶一震,细泉似的酒柱滋溜溜倒进了霖姐儿面前的杯子里。
宁尘心中通明,转怒为安,乐呵呵接过掌柜送来的酒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抿在口中。
开始还以为那霍醉是个视人命如蝼蚁的奸人,可几句话下来,宁尘立刻看懂,她那是攒霖姐儿的心思呢。
自己姐妹正在气头上,若拿大道理指摘她的不是,不光劝不动,说不定还坏了交情。
霍醉这一手玩得还挺好。
你不是要出气吗,我就带着你往大了闹,连你自个都觉得没理了,自然而然就解开了。
也亏得那霖姐儿不是蠢人,满腹怒气叫霍醉一闹,先砸得散了,自个儿慢慢捋顺了道理,气可就再生不起来了。
她最后也读懂了霍醉这出戏的意思,心口的火虽灭了,却还是有些嗔意。
“喏,你一个劲儿说缺钱,我特意猎了这灵狐,怎么也值七八千,给你先填着窟窿。”
霖姐儿将那青纹狐从储物戒中取出,没好气儿地丢在了霍醉脚边。
霍醉也不含糊,手一扭将狐狸收了,嘴角微微一翘:“霖姐儿有心啦!日后要是想杀人屠村,醉儿一定替你办了。”
“呸呸呸!替你忙活得都被人打了,你还揶揄我!早晚让你气死……”
宁尘将酒一口饮尽,着五枚灵石在桌上会了账,抬脚离了酒栈。
既然确保雷小黑无碍,那便没什么好听的了。
那霖姐儿虽然有些性子,但言语间听着也是个重朋友的女子,这种人不会办太坏的事,宁尘已放了心下来。
倒是那霍醉……宁尘舔了舔嘴唇,心说这姑娘真挺好看的……
若是眼前无事,现在宁尘已经想法儿勾搭她去了。可如今白帝城已至,还是要先以寻找潇湘楼为重。
然而还真邪了门儿,宁尘在路上拦了几个漂亮女修,恭恭敬敬问了几次,竟都推说不知。
他走一路问一路,一直走到南城愣是没个头绪,闹了个口干舌燥。
他找了个茶馆一坐,要来一壶凉茶吨吨吨灌进嘴里,又丢了一枚大子儿。
“客官,我听你刚才问……潇湘楼?”
宁尘猛一拧头,身后那茶倌一边擦着桌子,一边朝自己笑。那笑容一看就特别的不正经。
“怎的,你知道潇湘楼在哪?”宁尘赶忙问。
“这城里住的,哪个不知啊。可我看,您净找那来白帝城参加拍卖会的小女修去问,如何能问到?”
宁尘一晃神,猜了七八分出来:“你是说,那潇湘楼乃是秦楼楚馆?”
那茶倌嘿了一声低头不语,神情里分明透着一句“你搁这儿装什么蒜呐”。
这一下宁尘多少有点儿麻爪了。这和当初所想完全不一样,竟一时有点脚冷。
他又扔出一枚灵石来:“我是真不知道,有人约我在那处碰头呢。您给我讲讲,那潇湘楼到底是什么样的去处。”
茶倌将灵石拨到掌心,朝宁尘笑笑:“都是老爷们儿,我也不和你藏着掖着。这潇湘楼可不是一般两般的青楼妓馆,里头水可深呢。”
宁尘道:“您就别给我卖关子了,再磨叽您把灵石还我。”
“想得美。”茶倌一翻白眼,然后又露出猥琐模样,“你是不知,其他仙城窑子里的窑姐儿,大多就是个炼气期,能有个筑基算是顶破大天儿的头牌了。唯独这潇湘楼,深的摸不到底,凝心期都算低的!就是要价也贵,没有一万枚大子儿可不敢进。唉,我是舍不得花那钱。”
宁尘奇道:“如说练气筑基无依无靠,欠了债还不得只好出此下策,那还理会得。可凝心期往上,哪个没有世家宗门依仗,怎么需得跑这里卖身?”
茶倌面露不屑,却压低了声音道:“你当那一个个金丹境仙子都失心疯啦,跑去叫人拿鸡巴捅来捅去?还不是被人捉来卖在那里的。”
“啊?!敢做这种事?!让其宗门师尊知道了,还不把那潇湘楼连根儿拔了?!”
“这就是咱白帝城潇湘楼最狠的地方。潇湘楼在此存续不知几百年了,谁动得了?传说当初有一分神期带人打上门来,女儿没救出来,自己却给打得断胳膊断腿儿,灰溜溜凑足了灵石才把人赎出来。从那以后,再没人敢去潇湘楼动粗,楼里也有话放在外面,若想要人,只要老老实实交钱赎身,即可人钱两清保你安生,若要用强,好教你吃不了兜着走。”
“如此说来……难道楼里有羽化境高手?不可能啊……”
“那可就不知道咯。有说潇湘楼其实是皇寂宗产业,也有说幕后之主是断剑城,没人说得清。若是有这般势力做背景,不用羽化期出手也够把人吓住了。”
“五宗法盟也不管?”
茶倌拖着长音:“不——管!一个月前有个通缉要犯被卖到楼里,五宗法盟前来想要捉拿伏法,竟也没要出人来。最后似是和楼里做了什么交易,人不要了,只绑在楼中示众,一千灵石就能玩一次,城中男修可没把钱囊都掏空了,给潇湘楼外院堵得水泄不通。那合欢总叛逆可是元婴期,若不是咱欠着外债,早就去了。也不知道这元婴期的逼操起来有多爽。”
宁尘脑门嗡的一声,手里杯子咔嚓就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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