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立春眼睛一亮,大喜道:“玉夫人配置的药膳,定然是大补元气,小的这就去。”
赵立春刚背身,玉茏烟便伸出了手欲要拉拽,半途又如遭火烧般缩了回来。
待一无所觉的赵立春离开小院,玉茏烟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息,眼泪也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
苍老的韩克军已是风烛残年,这个人当年不住地抛出令牌,高高在上地让肖氏族人一命呜呼。
也是这个老人,带着府上所有人平安抵达盛国,吴征对他更是毕恭毕敬。
还是这个老人,他有个美丽,健康,性感的女儿,吴征板上钉钉的原配夫人,内宅之主!
玉茏烟深知吴征待韩克军多么尊重,又对韩归雁多么疼爱。
一边是苦求不得的仇人,一边又是毕生难再有的家。
玉茏烟左右为难,已不知反反复复纠结了多少日。
“让我再任性一回,他快死了,再不动手,又是一个寿终正寝的仇人……肖家的血仇,总要有人来偿还!”玉茏烟珠泪如雨,强撑着娇躯爬起。
终于站立的身姿似是下定了决心,可摇摇晃晃的又似风中残烛,随时将熄。
吴征每日忙得不可开交,但每逢午,晚两顿饭时,他一定会回到吴府。
初来盛国,府上人等俱都不易。
无论如何,一天里固定两回陪伴她们,那是万万不能少的。
吴征与韩铁衣,韩归雁结伴回府。
三人的身材俱都高大,今日看起来心情都不错,有说有笑,夕霞的金色光芒照得他们拖出长长的影子,又显得脚步沉重,颇为疲累。
饭菜几在三人回府的同一时刻便流水价般摆上了桌,用餐者也都守时地提早前来等候。
有了吴征以身作则,吴府上下人人都将这一团聚的时刻当成府中第一要事。
也许难以持久,但在初至盛国人生地不熟的时刻,一顿简单的日常膳食的确是绝佳的方式。
韩克军正闭目养神。
凉州之行无比艰难,老将耗费了无数心力,将他存余不多的生命之火又燃去了大半。
如今更显苍老,有时走路都要人搀扶。
“爹……”韩归雁震了震精神,走到父亲身后力道适中地替他揉起了肩膀。
韩克军的衰老人人看在眼里,作为女儿,无论多累都要在他面前保持良好的状态,以尽孝道。
“嗯?都回来了……”韩克军喉中痰音极重,又咳了两声才拍着韩归雁的手道:“不用,不用,快些坐下,用膳了。”
几字一句,说得断断续续有气无力。
军中虎将也被年岁折磨到了这种地步,见者无不觉得凄然。
而凉州掌兵,也已是他此生最后一战。
“是。”韩归雁鼻尖微酸,在韩克军身边坐下。
“谁安排的饭菜?”吴征回了府像是倦鸟回了巢,兴高采烈道:“样样都有人喜欢,啧啧,我看咱们家第一份生意,还是开酒楼好了!”
祝雅瞳挺了挺胸,得意道:“我安排的,怎么样,是不是不比你差?”府上人丁着实不少,不仅要荤素搭配,不少人还来自川中,需得安排几道口味重的菜肴。
一顿顿地安排下来,还要不重样,让府上诸人吃得满意,花费的心思着实不小。
陆菲嫣听得掩口娇笑。
两人配合了多日颇有天衣无缝之感。
祝雅瞳为了些许小事志得意满也不是第一回,可每次做来,都让她忍俊不禁。
祝雅瞳总是活力十足,半点都没有吴府实际最高掌权人的样子。
按道理,吴征对疼他疼到骨子里的娘亲定然是言听计从。
想不到祝雅瞳不抢吴征半点权力,反倒心甘情愿地做好繁杂的后勤之事。
从前的祝家主在新生的吴府里威势不显,可任何时候看见她乐观的模样,不仅让人心安,更能扫去许多阴霾。
“对了,今日的事儿办得如何?”
“万事开头难,没有那么快。”吴征大口大口地吃着饭菜,先皱着眉摇摇头,又一挑眉毛道:“不过还好,事儿挺顺,能这么顺利下去,说不准能早上个十天半月的。”
“嘻嘻,了不得!”祝雅瞳往吴征碗里夹了两片肥羊道:“家中的事情,你莫要担心,有你师姑帮着我,出不了任何乱子。今日连你玉姐姐都说要来帮忙了呢!”
“呀?那真是不胜之喜!”吴征一愣,喜出望外地看着玉茏烟,满脸都是笑意道:“金陵虽非故乡,也是个繁华大都,多出来走走看看,比关上屋子里好上不知多少。待这一段时日忙碌完了,我来安排,全府一道儿好好游览三天!”
一家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朝玉茏烟射来,惊得她刹时面红过耳,赶忙低下头去,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怯生生道:“我……我看大家都这么辛苦,特地熬了些汤药,给你们补补身子,我这就去拿。”
“这种事让下人做就好了……”
吴征话刚出口,玉茏烟急着打断道:“不是不是,不成的!”她脸上潮红未褪,连连摇头摆手,似乎甚是激动,片刻后才自觉失态,又垂首呐呐道:“每个人的药膳不同,不能乱吃。”
“好。果然玉姐姐心细。”吴征微笑点头,鼓励她莫要害羞。
玉茏烟不敢直视吴征的目光,急匆匆地小跑离开厅堂。
心慌意乱之下连脚步都几乎不稳,哪里留意得到背后吴征面色渐渐凝重,连带着整个厅堂都沉寂了下来,有人担忧,有人疑惑,有人不明所以。
只是感觉自离开大秦之后,吴征心性情绪无论再怎么尽力乐观,骨子里俱都不佳。
他这一沉下脸,厅堂里的气氛便显压抑。
从前在成都吴府,可从未有过这般模样。
吴征很快警醒过来,勉强笑了笑道:“对不住大家,这里……会有些事情,处置起来不难。咱们按平日里的就是了,无妨,无妨。”
一看就与玉茏烟有关,这位陌生,又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没人担忧,但看吴征颇为紧张的模样,此事恐又无法善了。
“用饭吧,一边等她就是了。”韩克军点了点吴征的头,洒脱一笑,又凄然摇头道:“既愿埋骨异乡,又何须诸多顾虑。”
“是。”吴征低声应和,随即也洒脱起来,朝玉茏烟离去的方向深深望了一眼,复杂得难以言喻。
玉茏烟袅袅娜娜地移着莲步,她肚子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诸味齐来,直让人都有些恍惚不定。
心中更是七上八下,恐慌到了极点。
即便如此,久居皇宫之中自有一股贵气,行走时臀胯左右摇摆,顶得薄薄的纱裙柳叶般随风轻颤不已。
如此身段姿态,加诸了正忧虑无限,因恐慌难安自然而然细眉深锁,香唇紧抿,嘴角下撇的楚楚可怜,谁人见了都要升起无限怜惜,将她好好宠溺之意。
药膳早已分盅备好,熬煮了许久每一盅都有大补元气的功效。
有些适合女子,可美容养颜,有些则适合男子,可固本培元。
保管人人都喜欢,只需去取来与众人分食即可。
——除了一盅。
比之药膳调理,以药材中某个部位配置毒药,神不知鬼不觉,才是玉茏烟的拿手好戏。
——也是肖家留给她的传承,正因这份传承,才让举族覆灭的血仇无论何时都萦绕在她心里,从不曾忘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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