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征言之凿凿,韩归雁低声向身旁陆菲嫣道:“陆姐姐,你说句真心话,吴郎的选择你认为如何?”
陆菲嫣尚未开口,粉面已红,低声道:“他这等重情义的性子,就不是当皇帝的料子。他不是上天选择来一统江山的男人,却是我选择的男人。”
“定下不改了?”
“绝不更改!”
“我们若不愿追随呢?”
“缘聚缘散,悉听尊便,小侄无可奈何。”
“先奉梁玉宇为皇,不久之后取而代之,也是一代帝君,你不再考虑考虑?”
“嗤……陆伯伯,我只愿各家的子孙福泽绵长,至于当不当皇帝,我是不愿的。皇帝的子孙动不动便自相残杀,哪来的福泽绵长?”
“哈哈哈,好,好,好。老夫最怕你被权势冲昏了头脑,还能如此冷静,不愧是昆仑掌门!”陆玉山大笑起来道:“什么时候动身去盛国?”
“越快越好!”吴征精神大振,在座的诸人,军以韩家为主,余者便都看陆玉山眼色行事。
陆玉山原来早已动念,障碍可谓扫除得干干净净。
“那就明日吧。”韩铁衣点了点头,颇见欣慰道。
“嗯?这么快?”吴征吃了一惊,这么多家族举族搬迁不是小事,哪有明日就能动身的道理。
“世道纷乱,谁也不会把东西全放在一个地方。”陆玉山拍了拍吴征的肩膀道:“你在凉州定下的事,与老夫不谋而合,这一段时日来,若不是为了等你,老夫早就去了盛国。”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离开山势延绵的蜀道转坐马车,吴征这一段时日来连遭打击,又身心俱疲。
入了盛国之后,一家上上下下总算有了安稳的时光,他也坐在马车里休养身体。
祝雅瞳在车厢内陪伴,却忽然咦地一声道:“让大家停下。”
钻出马车,只见官道远远来了一名老人,初看时还只有绿豆一点大小,几个眨眼便来到眼前。
老人精神矍铄,目蕴神光,扫视之下向祝雅瞳道:“祝丫头,老夫迎迓得还不算迟吧?”
祝雅瞳暗自啐了一口,道:“费先生亲自来迎,什么时候都不算迟的。”
“外公。”倪妙筠惊喜连连,忙上前见礼。
“哈哈哈,还是祝丫头会说话。陛下稍候将至,想来也不算迟了。只是没想到你们的脚程这么快,否则还想在江州迎你们。”费鸿曦拉起倪妙筠道:“现下不是时候,待回了金陵再说不迟。这些年,苦了你了……”
诸人心中一惊,这位便是天下第一高手费鸿曦?
而据他所言,盛国陛下也要来此?
张圣杰归国之后,费,花两家拿出先帝遗诏,有了遗诏,又有这两家支持,张圣杰荣登大宝,栾楚廷期盼的盛国内乱并未发生。
而吴征要率众入盛的决定也早早就经由倪妙筠传到了张圣杰耳中。
依脚程看,韩克军等人刚入江州,张圣杰便已动身离京,因此才赶在汉口附近相见。
不一时便有龙旗招展,急速赶来!
张圣杰身着龙袍,头戴皇冠,竟然极为庄重,远远地道:“吴君远道来此,朕不甚之喜!特轻车简从,吴君莫怪。”
“陛下隆恩,吴征受之有愧。”
“闲话休提,请吴君随朕回金陵!”
府邸是早就选定了的,虽略有些陈旧,却十分宽敞,足以让吴府上上下下住得舒服。
玉茏烟几已记不得在宫外的时光。
没有了皇宫的处处富丽堂皇,事事勾心斗角,一时之间,她依然没能从惯常的迷茫不知何处中醒觉过来。
新家的屋瓦用的是灰色的陶瓦,已有些破旧,这几日来还来不及整治。
吴征虽念叨过改日空了就换成新的青瓦,也比不得皇宫金碧辉煌的琉璃瓦。
临时摆放的简单陈设,每一天都在更换。
祝雅瞳担起了采买开支的职责,谁缺了什么,哪些不合意需要买新的款式,一样样地清清楚楚。
“咱们家虽比不得从前光景,可一点银两还不缺。前厅是门面,多花些银子是该当的。后院都是自家人,奢侈现下不许,将就那也不许,都要用自己合意的!
吴府上下不能叫人瞧不起!”
自孩提起便基本失去了自由,玉茏烟并不清楚祝家与吴府从前是什么光景。
但看祝雅瞳这么端庄典雅的贵妇人,双手叉腰指指点点,落魄之时还一副趾高气昂的骄傲模样,却实在觉得说不出地温馨。
“玉夫人,这些便够了么?祝夫人着小的再来问一遍,特地吩咐了,玉夫人从前在宫中,若是有想要的物事,务必要办到,也请玉夫人万万莫要委屈了自己。”
自来了金陵之后,吴征整日整日地早出晚归忙得焦头烂额,同行的还有韩归雁。
府上的家事便都落在祝雅瞳与陆菲嫣身上。
与其余人不同,玉茏烟久居冷宫十分怕生,即使心中对府上诸人颇有亲善之意,依然有些怯懦,平日大都把自己关在房里,偶有在院子里相见也只是含笑点头,便急急垂首离去。
祝雅瞳心细如发,特地遣了赵立春前来伺候。
赵立春如今担任吴府的总管事,这段时间却把大多数的精力全放在玉茏烟身上,也让玉茏烟的不适减少了许多。
这一屋子人个个都了不得,比之从前后宫里的娘娘论样貌丝毫不逊,甚至犹有过之。
至少玉茏烟深知自己昔年艳盖后宫,到了这里那是绝对艳盖不了。
论心计,更有不少厉害角色。
可这么多不简单的女人凑在一起,居然也没后宫的尔虞我诈。
偶尔听见韩归雁与顾盼不对付地拌嘴,也就是争个嘴上便宜罢了。
“真的够了。”玉茏烟忙不迭地慌张摇头,柔荑揪着衣袖道:“我不想给大家添麻烦,这些东西也已足够合用。麻烦和……和祝夫人说一声,足感盛情。”
“是。小的这就去回报,采买来了立刻给玉夫人送来。”赵立春点头哈腰,伺候人的本事那是真没的说。
“且……且慢……”
玉茏烟犹豫起来。
整日躲在房里不出门,除了怯生之外,更多的原因还在韩归雁身上。
肖家一族满门抄斩的惨案,执圣旨的便是韩克军!
玉茏烟心地善良,深知韩克军在皇权之下没有抗旨的可能。
可肖家一门老幼只剩自己孤零零的一人,入宫为妃之后,二十年来唯一的心愿便是替肖家报仇雪恨,即使身在冷宫亦从未放下过——连吴征要带她出宫都没能打动她。
直到梁兴翰身死……
仇敌死了,寿终正寝。
玉茏烟迷迷茫茫,不知自己在宫中苦熬了二十年究竟为了什么。
寿终正寝,算得上报了仇么?
当然不算!
可是仇敌已死了,又能怎么办?
不,还有,韩克军,韩铁衣,韩归雁,韩家的人手上沾满了肖氏一族的鲜血。
我……我要报仇……
玉茏烟颤巍巍地提笔,在纸上写写画画道:“去帮我买些药材来……禀报祝夫人,人人奔忙辛劳,我没用,只能帮大家熬些汤药补补身子……”
她写了又涂,涂了又写,似是在纠结药材的配方,反复几回,才终于重重拍下笔杆,嘶啦一声低头将纸张奋力甩给赵立春道:“就这些吧……”
(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