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尘是嘴坏了点,顽劣了些,淫……罢了,总之不是她。
却不喜她轻佻的口吻和称谓,蹙眉道:“别在背后说父亲的坏话,有一天你会忘记改口的。”
石厌尘笑道:“指不定我是故意,不是忘记。”石欣尘知道绕着这个话题谈不出结果,索性不纠结,正色道:“住到我院里去,想待多久都行,随时要走,同我说一声便罢;不说也无妨,留几个字,让我知道妹妹不是失踪,是旅行去了。”
“我会偷光你藏的私房钱喔。”女郎咯咯笑。
石欣尘也笑了。“姐姐没什么钱,怕你失望。”
两人笑了会儿,石厌尘才垂眸道:“不了,住这儿挺好,起码老……起码他不会来。这山上除了妹妹你,我还会想念的也只有阿好啦,住上几天,权作怀缅。住腻了我就走。”
耿照想了一下才会过意来,女郎口中的“阿好”,兴许便是石世修的小妾、那被取名为“于好”的南陵女子。
她嫁入舟山时孪生姊妹若已非幼女,可能同于好的年纪差得不多,毕竟好色慕少艾是男子的通病,石世修纳了个比女儿们大不了多少的少女为妾,也非不可能的事。
石欣尘俏脸微沉,明显忍着恼怒不想破坏气氛,口吻却不自觉地严峻起来,连旁观的耿照都能感受,约莫这个阿好真是她的逆鳞。
“她不是什么‘阿好’,是夺了父亲之爱、令母亲含恨的女人。娘走的那天,她心碎的表情我永远记得。你不在娘床边,没能看见娘含泪阖眼的样子,姐姐不怪你,但你别忒亲昵地叫那个女人,还说要住她院里,姐姐听得心里难受。”
“我不在娘床边么?”石厌尘的声音有些诧异:
“那时候我在哪儿?”
石欣尘道:“你在阿好——”突然闭口,雪润的腮帮子绷起明显的峰棱。
鬓边簪着黑曜石珠花的苗条女郎轻掸膝腿,不怀好意地笑起来。
“我在阿好院里。就在这里。那个我喊他‘老不死’你听不下去的男人,也在这里。阿好本在陪我玩,他来了便把我赶到前庭去,不许我过洞门,但我听得见这房里有声音,猫儿似的,就他们俩——”
“别说了!”石欣尘手肘微动,忽又垂落。不知怎的耿照知道她非是要动武,而是想掩耳朵。
簪花女郎没打算放过她。
“我一直很乖很安静,没去打扰他们,只躲在洞门边上听猫儿叫,直到开始打第一声雷,花生米大的雨点一颗颗砸在我脑袋瓜上。你陪在娘床边,想必清楚:娘是打雷之前走的,还是打雷后走的?”
“……别再说了!”石欣尘撑榻欲起,却差点失足摔落,她的孪生姊妹如脱兔般离凳掠至,又似苍鹰攫兔,半搀半架将她揪起,俯首眦目,狰狞戾笑:“你知道阿好说了几次‘不要’,他还是使劲干她么?就算是夺人丈夫的妾,也知那天不能这样……但娘的丈夫不在乎。
“是你还管他叫‘爹’的那男人,让娘心碎而死的,不是别个!你以为阿好有得选么?这个世道,什么时候让女人选过了?就因为生下一双女儿,娘从此像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似的,在他面前再抬不起头来,死后他都不曾原谅她;阿好没能生下一男半女,连人都消失不见,没准给他杀了,埋在彼岸花下……他待你有比以前和气么?你现在能与他同桌吃饭了?谅必不能。因为我们连活着都对不起他,是那个没能替他传宗接代的无能女人,白白生下的无用肉块!
“你弄不清真正该恨的是什么人,姐姐不来怪你。但阿好和我们一样,都是被囚于此间不得自由的可怜人,娘还有你早晚替她拈香,阿好连坟都没有,我缅怀她有啥不对!”
石欣尘离开的时候,整个人像被抽走了两魂三魄,脚步虚浮,手里的白纱灯笼晃得厉害,却不是因为微凛的夜风。
不管谁是姐姐,论掐架石厌尘明显才是技高一筹的那个,后半段石欣尘连像样的话语都拎不出一句,只余断断续续的嚅嗫夹在饮泣吞声间,遑论反击。
石厌尘半掖半搂着她,用下巴轻摩她的发顶,有一度她怀中似乎传出摀紧的哭声,但她只是将石欣尘抱得更紧,仿佛这样就能将她塞进她薄薄的胸脯内,与外界的一切彻底隔绝。
直到石欣尘轻轻挣动,簪花女郎才松开手,两人安静地分开。
石欣尘临走前,像要挽回颜面似的撂了话,大意是让妹妹离“赵公子”和阙家二郎远些,不许住在留梦轩。
她会把自住的独院打扫干净让出来,在石厌尘盘桓山上的期间,暂时搬到客舍住,不会打扰妹妹,也不会向父亲透露。
说完回头就走的样子,简直跟逃跑差不多。
“……真可爱。”石厌尘托腮叠腿,眺望着她的背影喃喃道。片刻再望不见,才似笑非笑道:“出来罢,浑小子。便宜你了。”
耿照本就不以为能逃过她的眼色,女郎没当石姑娘之面、甚至挑在共感欢愉后揭发他,耿照已是谢天谢地,硬着头皮爬出衣橱,老实巴交地说:“记着今夜与姑娘有约,故来相候。姑娘勿怪。”
石厌尘嗤笑:“少来这套。你个厚颜无耻、卑鄙下流的强奸魔!装什么老实?要弄的是我可爱的妹妹,早被一掌劈成两截了,还能在这儿耍嘴皮?”
适才她一口一个“强奸”,听得男儿硬透,那是因为忆起欢好的情状,兼且意淫了圣洁如观音的石欣尘所致,此际听她再说,耿照不觉有些窝火。
身处险境却无内力,是谁人害得?
还装什么受害者!
淡淡反口:
“后半截姑娘说是强奸我来着,也算扯平了,这便两不相欠了罢?”
石厌尘对他的冷静镇定颇有些诧异,冷笑道:“你小子是七月半的鸭子,兀自不知死活呢,还是胆大包天,连内力全失都不怕?”凑近故作上下打量状,好闻的肌肤香泽混着一丝淫蜜骚刺,撩得人心尖儿一吊,直欲上天。
耿照不闪不避,沉落视线对正她上撩的媚人眼波,淡道:“姑娘以香唾暗藏害人机关,这是有心算无心了,在下便是坐怀不乱,掩耳闭眼,谅必姑娘也有其他厉害手段,终能得逞。却不知姑娘为何害我?”
石厌尘的鼻尖几乎碰着他面颊,似挑衅似诱惑地游近嘴唇、鼻梁,她异常发达的核心肌群令这个袅袅上移的动作稳而轻盈,缓摆如弄笛舞蛇,说不出的魅惑。
“……因为我喜欢。”女郎在他耳畔吃吃笑,气音伴着湿暖香息喷入耳蜗,嗡嗡酥颤。
“把持不住的男人都该死。在悬崖边推你们一把,实在太有趣了,我就是忍不住。”
凉凉的樱唇若即若离,小鸡啄米似轻触少年的耳垂、颧骨、鼻尖,终又回到唇上。
耿照目不斜视,挺直的虎背熊腰宛若铜浇铁铸,任由滑腻的青竹丝吐信攀缘,嘶嘶勾挑,冷冷说道:
“姑娘可曾想过,妄挑男子欲念,便要有后头之事的准备。我家乡有句话说:‘先撩者贱,打死无怨。’斗殴欢好皆是见血贴肉,其理能通。”
石厌尘本欲抽退,冷不防他双臂一箍,死死将她箝于怀中。
女郎正跨于少年腰上,两人交颈贴面,头锤膝锤皆无用武之地。
石厌尘挣了几下纹丝不动,被少年堵住嘴唇,张嘴便咬。
腥咸血味渗入口中,少年却无闪躲意,反而撬开她的贝齿,霸道地插进舌头,搅得滋滋有声。
回过神时,两人已搂在一块,吻得如胶似漆,浓浓的色欲在口唇、指掌间翻腾着,静静燃烧。
耿照终于明白,他俩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一拍即合”,论交媾的精力欲念,石厌尘与他可说棋逢敌手、将遇良材,鏖战难止,至死方休。
他开始相信她并不是一连串阴谋的某一环,非是与方骸血、奉玄教勾结图谋舟山的协力者,对于他俩的相遇她与他同感意外,但理性并不能停止两人需索对方。
不涉情意的纯粹肉欲听着肤浅,到了石厌尘与他的这般境地,却又莫名单纯爽快,至为减压,堪称世间罕有之乐。
她的淫蜜气味变得更骚也更厚,带着浓浓的血肉气息,然而无比催情。耿照从没想过会为如此腥臊的骚味疯狂,但此刻他只想狠狠肏她。
石厌尘用力抓他阴囊,少年眼前一白,便被疼痛阻住,仍紧紧抱她,两人抵额喘息,分明都衣裳齐整,却仿佛两头于嘶咬之间暂停的伤兽,野性毕露,再赤裸也不过。
“……下回我再勾撩你的话,准你干我。我说‘不要’你都别停,听到没?”女郎闭眼轻笑。
“但现在不行。你白天干得太狠,我月事提早来了。血秽伤身,你我都是,所以你得乖乖的。活该!”咯咯笑起来。
耿照在喘息中缓缓收束兽性,嘴角扬起的瞬间倏又收敛。“姑娘习惯说谎。你答应了石姑娘的,我们不能再这样。你不是骗她,便是骗我。”
石厌尘点点头,忽又摇摇头,娇喘轻絮。
“我……我想起来啦,确实答应了妹妹。我们……再想想办法。我还是想你肏我。”说完忽有些害羞,但说也就说了,没什么可收回的,咬唇嫣然一笑。
“你很特别。你是我遇过的男人里,失去内力最不惊慌的。尝过我的销魂一吻后,我见过的男人丑态多到你想像不到;武功越高,崩溃得越惨,下场往往也越可悲。你是怎生办到的?躲到舟山托庇于不应庐,我猜你仇家来头不小,内力一夕成空,你不怕么?”
“因为我有个假设。”耿照调匀气息,终于坦率地微笑起来,睁开眼睛。
“我猜内力从未消失,始终都在那儿,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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