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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士良坐起身来,闭目垂首,在榻缘静坐半晌,动也不动,胯间的虚乏和沉重的脑袋仿佛提醒着他昨夜的荒唐,酒色在他身上留下深刻的印记,但巫士良什么也记不起来。

“记不起来”这件事,近来已不那么困扰他了,也可能是想不起来的事越来越多,迷茫终究是会习惯的。

他挪动身体,往一旁的铜盆处掬水洗面,宽阔的肩膀和高瘦的身躯像内里撑着支架的巨大傀儡,几人分持着操作起来,难免东倒西歪,他本想安静动作,却还是发出不小的声响。

背后的锦被筒中咕哝一声,是来不及扮娇使媚,纯粹是没睡够的那种,意外让他昂扬起来,久违的晨勃来得猝不及防。

巫士良抹了把脸,水是隔夜的,带着极淡极淡的腥腐,毕竟昨晚便已抹过些什么,而早该替他换盆清水的小丫鬟,现在正睡在床里,他想不起她的名字和长相,一如他在水盆里看不见自己的脸。

滑腻的小手从背后摸进胯间,带着被窝里探出的烘暖。

“道爷……”少女同样温热的柔嫩面颊贴着他的大腿窸窣游至,湿暖的小嘴噙住肉棒,吮得咂咂有声,长发甩至榻下,仿佛树妖的气根,令他禁不住生出被一条美艳的裸蛇缠住的错觉。

“干我……”

那酥腻的熟练娇嗓差点让他软了屌。

离开厢房时,那丫鬟瘫软地趴在榻上,连抽搐都是间或的,时晕时醒。

原本巧致的穴儿和肛菊成了两枚铜钱大小的鲜红肉洞,将会阴挤成一片薄膜,很难区分是撑大或撑裂了,是红肿抑或披创,两洞交融着淌下锦榻的多股白浆里掺着血丝,膣里肠中肯定是狼藉一片。

血骷髅宠爱的婢女全都是这般重口,对巨阳无比饥渴,非要他凶狠残暴、恣意蹂躏不能过瘾,起初巫士良觉得这里简直是天堂,此际却觉无比腻味,倒尽胃口。

就连外表清纯、就比女童稍长成些的小丫鬟,也是这副德性,昨晚的过程虽想不起来,约莫也不会太愉快,今晨还不肯放过他,提醒他似的又痛干了几回。

要不是那丫头根基体力都不如他,这会儿恐怕还没完。

巫士良半点也开心不起来。

他想不起从前是什么样的,但这种身边被娇美的女子环绕,人人在背后交头接耳、不时拿妖娆暧昧的眼波勾缠,他当是香饽饽般的日子,原来是如此令人心惊胆战,夜不能寐。

他觉得自己像头老虎,昂首阔步,旁若无人,忽然发现置身于妖怪的国度,虎豹豺狼不过是食物而已,狞猛无用,就看妖怪们几时要挣开画皮,露出本相进食罢了。

巫士良瞥了一眼重新长出的左手——有段时间他根本不敢看。

这手平平无奇,毫无畸形扭曲,就是这样才异常可怕。

断手时的痛感在脑海中异常鲜明,即使他对斩断左臂的黑衣女子印象模糊,失去手臂一事却是千真万确,决计不能有假。

世间……岂能有断臂重生的秘法?

谁敢说此间真不是“妖怪之国”?

“道爷早!嘻嘻。”廊间两名带着鬼怪半面的侍女见得他来,大老远便让至一旁,偏不离去,袅袅娜娜冲道人福了半幅,直到巫士良昂然行远,背后仍能听见少女们喁喁轻笑,带着某种春情满溢的暧昧。

他的焦躁不安还有另一处更大的来由。

无论血骷髅给的《伐髓策》或师门所传《暴虎凌霜经》,巫士良都练得极其不顺,仿佛他天生就不是这块料,这对资质向来傲视一众师兄弟的道人来说,直是不可思议。

他就像突然间看不懂那些个内功修习的文字,明明字字都认得,串在一块儿就是死胡同。

血骷髅冷笑着扔给他另一本秘笈,此后进境倒是一日千里,尤其能在御女间增益内力,配合他过人的阳物之长,如虎添翼。

假七玄中只有他和白如霜获准留驻无际血涯,这该是莫大的肯定,然而时日一长,巫士良却巴不得远离此地。

——只有在外头,才有逃跑的机会。

武功变强又如何?

锦衣玉食又如何?

美女投怀送抱,主动张开双腿掰开穴儿迎凑又如何?

还不如一看顺眼能心疼的村姑,老婆孩子热炕头,平平淡淡过完一生,好过成天担惊受怕。

当初在梅花林,他就是受不了压迫才反的张冲,哪知投靠奉玄圣教之后,害怕的层级竟直接从狠心的鬼师跃升到妖物秘法的境地,如何是个了局?

像血骷髅那种女人,再美十倍他鸡儿也硬不了,光接近那鬼婆娘他就直想尖叫狂奔,能有多远躲多远。

但血骷髅似乎非常器重他,连白如霜都偶有不在的时候,自浮鼎山庄一役后,巫士良却像被软禁在此,从未被允许踏出无际血涯一步。

所以他好不容易等到今天。

不仅血骷髅、方骸血不在,白如霜也先一步离开了无际血涯,放眼望去,居然已是由他当的家——

那些向他频抛媚眼的侍女,就是在等“道爷”召唤,准备今日好好享乐,胡天胡地一番。

过往血骷髅不在时,无论是何人留守,首脑召开淫乱的群交宴乃血使大人默许之事,一如她日常所行。

为了被指定为留守的统领,众人无不尽心办差,只盼血使大人青眼有加,有机会做一回大开后宫的人间帝皇。

没有人想得到,好不容易轮到了这个肥缺的“道爷”瘣道人,居然一门心思只想跑。

就算有心珠也不管了,巫士良想,白如霜明儿便要回,就算血骷髅方骸血那对狗男女不在,白如霜他也是打不过的,无论如何今天都得走。

无际血涯之外,是个以林树、小庙和各种大小石像构成的迷魂阵,血骷髅管理此间的手法,就是让出去和进来的不是一拨人——运送补给之人,是被蒙着眼带着通过迷阵的;鬼面武士则分成阵里和阵外两批人,彼此各不相属。

驻守庄内的鬼面武士和半面侍女根本出不去,因为断绝了与人世的一切牵系,才会纵情享乐,毕竟除此无他,人生只剩一片虚无。

但巫士良知道怎么离开——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就是知道。

高瘦的“瘣道人”悄悄翻出院墙,来到迷阵边,换上前几日预先藏起的武士装束,戴上乌沉鬼面,按东方木德灵威仰、南方火德赤熛弩、西方金德白招拒、北方水德协光纪的阵位分布,步罡踏斗,挪移推化,以黄天土德统摄之。

斗宿之象似能交感缩地,三步、九迹、六十四变走完,阵图豁然而开,来到一处谈不上茂盛的疏林边,正是他被那黑衣女子断臂后,拖命回到的地方。

此间正是里外两班武士巡弋的交界,外班之人不戴张扬的鬼面具,改佩镌有同款鬼面的铁腰牌,血骷髅在附近修了座庄子供他们使用,里头不乏道上小有名气的武人。

巡弋的范围甚广,也可能打扮成樵夫猎户的模样,要越过这道防线其实并不容易。

巫士良正打算换下面具武服,突然一截细锐之物抵住他的后颈,来人阴恻恻地说:“想去哪儿,巫士良?”

道人冷不丁的从头凉到脚底心,半晌才想起这阴阳怪气的声音是谁,颤声道:“末……末大夫!你……你怎么会在这儿?”这人不人鬼不鬼的密医还早于白如霜离开,说是要去采药,是被蒙着眼睛装进布袋里送出去的。

他还听鬼面武士们私下议论,有人信誓旦旦说隔着麻布袋摸到了屄和屁股,没摸着鸡巴,肯定是女人,不想她居然出现在此。

来者正是“鬼舞蝶”末殇。

没理会道人的糊弄,阴阴哼笑:“你颈后嵌着心珠,这也敢跑?那些蠢材发作时的死相,合着你是一点都没记住?”

巫士良腿都软了,根本没想到要反驳,遑论反抗。

忽听幽魂般的二尾妖人道:“转过身来。”他依言起身,转头的瞬间,胸腹被“啪、啪、啪”连拍三记,着手处微感刺疼,麻痒钻入身躯极深处,眨眼即逝。

“你中了我的‘附骨钻髓针’。先等会儿。”

“等什——”巫士良浑身一震,如遭雷殛,整个人瘫在地上剧烈抽搐!

末殇将一团棉布塞进他嘴里,死死摁住,以免他咬断舌头,同时也不让凄厉的惨叫声引来在外围巡梭的鬼腰牌。

巫士良几乎失禁,仿佛钻进骨头深处拼命挖搅,又像把骨髓缕缕抽出的剧痛,超越了贫瘠的想像力。

他自不曾受过心珠发作的苦痛,但凡有这附骨针的一半儿,打断腿他都不敢逃离无际血涯。

也不知过了多久,道人才缓缓苏醒,浑身上下的骨隙间还残留着些许隐疼,犹如风湿发作。

舌底有种怪异的苦甜味儿,这不男不女的死阴阳人肯定喂了他东西。

“你吞下的药,能压抑附骨针的药性半个时辰。”浓发如瀑、身披重氅的妖人道:“我就不问你要不要命了,不想再尝一次的话,我怎么说你怎么做。进去!”

进……进去哪儿?巫士良都有些懵。末殇以骨杖一推他肩胛,两人重入迷阵,三转五绕之间又回到了山庄里。

二尾妖人押着他直抵地牢,取出钥匙打开上下里外共三重铁门——就他所知至少有一把是由白如霜保管,不知这烂屁眼儿的是怎生入手——最后一扇牢门咿呀开启,血污的腐臭混着药气卷出,巫士良忍不住掩鼻。

陆明矶剩下的那只手腕还锁着钢铐,可见血骷髅那对狗男女何其忌惮。

末殇变戏法似的取出第四把簇新的复制钥匙,打开镣铐,冲他一努下巴。

巫士良不情不愿扛起了意识模糊的囚犯,只觉陆明矶的皮肤滚烫,整个人像条闷熟的烤猪,绷带里不住地窜出药气,十分呛人。

他听说陆明矶与他有仇,白如霜也曾再三嘱咐,血使大人不在的时候,绝不能让末殇单独留在陆明矶的牢房里,以免他动手报仇。

陆明矶是对付天痴的关键,是万不幸对上那厮时,唯一有可能稍稍牵制他的底牌,不容有失。

巫士良扛着陆明矶,与末殇择路避开庄内众人,再度出得六天统摄之阵,三人伏在疏林中观察四周动静,以免撞上巡逻的鬼腰牌。

巫士良见她全神投入的侧脸宛若雕像,除开裂嘴的可怕伤痕,其实生得极为清秀,而这张脸上并无一丝大仇将报的激动或释然;若说有什么情绪波动,约莫就是戒慎小心,突然会过意来,扛着陆明矶跃出丈余,眦目扬声:

“我懂了,你不是要杀他……而是要救他!”

末殇阻之不及,余光一扫周遭道路,恐他的语声招来鬼腰牌,阴恻恻道:“你有管别人的闲心么?附骨针不到两刻便要发作,我等你活活痛死了,爱干啥干啥,这你还是明白的罢?”

巫士良冷笑道:“你若不交出解药,陆明矶会比我先死。”便要将他拉耷着的脑袋往地面上砸落。

“……慢!”末殇举杖制止,未敢轻举妄动,果然这断手的死残废就是他的软肋。

“你这么大呼小叫,不怕被人发现,堂堂瘣道人私自逃离无际血涯,背叛圣教么?”

道人狠笑:“那是你说的,谁人信?你不过是名客将,出卖医术换取酬劳,我巫士良是血使大人的亲信,奉命留守的头儿,拿你个现行,何惧攀诬!你私自带走陆明矶,意欲报仇泄忿,我至多是看管不力,把人抢回还能将功折罪!白如霜连钥匙都丢了,罪名怎么看都比我重。解药拿来!”

末殇微微眯眼,不得不接受自己犯错的残酷事实。

她观察这厮已久,知他软弱颟顸,不比其他门人,是绝佳的利用对象,却忘了这帮梅花林弟子就没个好东西,附骨针只是她随口编的名目,根本就没什么毒药,不料却激起这个废物的反抗心。

外围不知有多少巡弋之人听见他的声音,但没法再拖了,二尾妖人迷离一笑,幽幽道:“可你不是巫士良哪。巫士良死在了梅花林,被你师傅尸身所蕴的寒气炸成一地冰花,你那会儿也瞧见的不是?”

巫士良的狞笑凝在脸上。

“你……我……你说什么?”

“巫士良的心珠,是我从尸块里起出的。”

末殇缓缓说着,拇、食二指比出颗黄豆般的大小。“巫士良把那枚珠养到这么大,连血骷髅都觉惊奇,决定做个小小的试验,把心珠放到巫士良的师弟颈后,那人叫……我想想。是了,叫汪士炳。

“巫士良的心珠孵化之物,最终吃掉了汪士炳的心珠,却未如往常那般,钻入脑中肆虐,而是再结了一枚珠,变成这么大。”他又比了颗樱桃核儿的尺寸。“在半透的珠子里,几乎能看见蛊虫的模样,肥嫩的身子一鼓一跳的,可爱极了。

“这种养在鹿石上的异蛊,似乎留着若干宿主的记忆,兴许是以鹿石为食所生就的异能。汪士炳不但没发狂而死,反而渐渐把自己当成了巫士良,对师弟操着巫士良般的口吻,如巫士良那般运使身子,还相信自己断了的左臂又重新长回,彻底抛弃了原本的身份。”

“汪士炳”三字掠过心版的一瞬间,巫士良忽觉头痛难当,丝丝绞拧间,一张面孔倏忽浮现脑海,与名字重叠了起来。

会不会……这就是他在镜中水面始终看不见的那张脸?

——世间果然没有凭空长出新手、修复断肢的秘法。这一切都是骗人的。

“原来……”曾经自以为是巫士良的男子喃喃说道:

“我是汪士炳。”

看来是巫士良的心珠入体之后,才混摇了他的认知。

这……却又是什么妖异邪法?

兀那血骷髅,居然在他们的身体里养蛊!

一想到颈椎间有条樱核大小的肥软蜷虫,一点一点吃掉他身为“汪士炳”的记忆,道人几欲呕出。

末殇阴阴一笑。

“不,你不是。”

(第七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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