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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余晖将青骓牧场上的草叶镀上一层炫目的金色,唐肆躺在演武场大殿的屋顶上,被那耀眼的日光晃得眯了眯眼。\r
他翻过身自屋脊上探出头,演武场上,他的猎物正专注地教导一干新兵练习羽林枪法。唐肆打量了一下那人挺拔的身姿,若是正面交锋,那杆长枪恐怕会破开一切阻碍直取自己的咽喉,然而此刻他对危险全然不觉,高挑的身形微微放松,正耐心地纠正新兵每一个谬误。\r
充满了挑战性的对手是懵懂的猎物,而自己是隐匿在暗处的猎手,随时可以将他置于死地。唐肆喜欢这种感觉,何况这一次的猎物他十分满意,那张英俊的脸即便在人群之中也是令人过目不忘的,更不提他在浩气盟中威名赫赫、战功卓著。击溃优秀的对手总是令人心生期待,唐肆笑着在虚空中比划了一下,仿佛透过千机匣瞄准了演武场上那人,他呼吸渐稳渐缓,目光紧随着那人的动作游弋,猎物终于缓步迈入他的利爪之下,唐肆双唇微启。\r
“嘭~”\r
并不存在的暗器在唐肆脑海中射穿那人后脑,而在天策府的夕阳下,那人却福至心灵般回过头来——\r
唐肆猛地矮身躲回暗处,犹自心惊不已,他有一瞬甚至以为自己与那人四目相对,但两人隔了百余尺,他有十成的把握不被发现,又怎会如此轻易暴露了行迹?\r
唐肆稳了稳心神,又探身去看,那人已回过头去,一切如常,仿佛刚才的一眼只是自己的错觉,他心中惊疑不定,觉得落日余晖也分外恼人,更没有心情多做停留,略一思量,自北面跃下屋顶径自离去。\r
许放眨眨眼睛,适才被银甲折射出的日光晃出的酸痛才略微缓解,他又回头看了看演武场的大殿,方才那道刺目的光也不知究竟从何处照来,许放索性不再去想,新丁们在斜阳下晒了许久,个个累得满头大汗,今日也操练得差不多了,许放遣散众人,独自回了卧房。\r
算起天策府新一辈的青年才俊,许放必是当中翘楚,初出茅庐时便曾取敌将首级于阵中,解了朝中重臣受山贼围困之危;也曾带一队人马鬼魅般追击敌后,取险路赶超,歼敌于峡谷中。出师数年间已是战功卓著,其后更追随师父脚步加入浩气盟,除恶扬善,是远近闻名的骁将。\r
如此人物既受许多人追捧称道,自然也有人恨他入骨,唐肆虽不是其中之一,却也是为了许放价格不菲的项上人头而来。经了傍晚一事,他始终心存疑虑,会否许放已发现了自己的行踪?唐肆向来乐于冒险,尤其面对许放这样的猎物,暗地里放冷箭未免太过无趣,反复思量后他做出了一个大胆而愚蠢的决定——会一会许放。\r
对于唐肆而言,这不过是他数千个刀头舔血的日子里再普通不过的一个,而对于许放来说,这也只是忙碌平淡的寻常一天,那时二人尚不知晓,终将到来的背叛、谎言和伤害,将会令生活怎样的天翻地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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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r
洛阳城南市今日热闹非凡,传闻宫中御厨的徒弟在街上开了间酒家,酒醇菜鲜、物美价廉,香味能飘出十里。城里许久没什么大事,大家都愿凑个热闹,酒家还未开张,外头已经围了几层的人群,都是为打头尝个鲜的。\r
掌柜见这盛况,脸上褶子都笑作一堆,热情地吆喝道:“今儿蒙大伙儿捧场,所有冷热酒菜一概半价!诸位尽可来尝鲜,您就是点个白馒头,咱也送一份小菜下酒!”人群哄笑起来,千响的爆竹一点,更觉过节似的热闹。许放走在街上,见此处人头攒动,问身旁同僚道:“这么多人聚在这里,所为何事?”\r
一旁人笑道:“民以食为天,听说有好吃的,这不都来凑个热闹,要不是人忒多,我也想来凑一份呢!”\r
许放正笑,忽然听见马儿嘶鸣,不远处一匹白马被爆竹声所惊,从主人手中挣脱,自马厩中冲了出来。它沿街狂奔,路上众人纷纷四散躲避,却有孩童见这马嘶鸣着向自己冲来,吓得怔在路中。\r
许放使出轻功跃上马背,奈何马速太快,眨眼已奔至孩童跟前,许放狠夹马腹,用力勒起缰绳,马儿嘶声高高立起,挥舞前蹄,焦躁地踏了几步。那孩童站在阴影中,惊声尖叫起来,忽然一道黑影掠过,抱着孩子滚到路边,许放心里一松,任由马蹄落了地。这畜生性倔,踢动后蹄想将许放从背上甩下来,许放不时紧紧缰绳,两腿夹住马鞍,不慌不忙地由着它折腾,过会儿马儿显出疲态,许放又驾着它小跑几步,折回来时这马已平静下来,耷拢着脑袋站在一边。\r
身后一干天策府的小将也赶了过来,失主见自己的爱马险些闯了大祸,自是对许放千恩万谢,方才被冲撞的人们也已被几名天策将士安顿好,许放见未出大乱,与几人交代几句,便让他们带着马主人四处打点赔偿,这才转向救下孩子那人。\r
受惊的孩童还缩在那人怀中,怯生生的样子,许放看着有些不忍,摸了摸他的头,安慰道:“莫怕,没事了。”\r
孩子仍不做声,两眼直盯着许放牵着的马,许放笑了笑,柔声道:“想摸摸它吗?”\r
那孩子看着他,眼里露出些畏缩的渴望来,许放朝他伸了手,待孩子小心翼翼地将手搁在他掌心,引了那小手缓缓抚过马头,孩子这才有了些许笑意,许放唤来将士将马牵走,将孩子送回家去,朝一直默不作声的那人道:“多谢少侠………少侠?”\r
唐肆这才淡淡地应了一声以掩饰自己的失态。往日远远看着,只知道许放模样漂亮,今日这样从近处看,看到他纤长眼睫、湿润双眼和柔软的嘴唇,叫唐肆想起他年幼练靶时偶然遇见的野鹿,那时四周寂寂,他屏住呼吸,隔着千机匣的准星与那头鹿对望,所见到的眼眸也是这样温柔单纯、机警而戒备的,是以心头涌上微妙的怜悯和躁动,不觉走了神。\r
许放见唐肆有了反应,这才微笑道:“多谢少侠出手救下那孩子,不然后果不堪设想。”\r
唐肆一时竟不知如何做才能叫许放留下深刻印象,摇摇头干巴巴道:“举手之劳。”\r
许放问道:“洛阳城倒是少见蜀中人士,不知阁下来此…?”\r
“我一向喜爱四处游历,不拘身在何处。”唐肆的表情就如他的声音一样冷淡平静,他习惯了掩饰自己的情绪,正如他习惯了用危险和新奇来刺激自己逐渐麻痹的神经。\r
许放闻言只是点了点头,道:“那欢迎少侠来到洛阳,若有困难,自可到天策府寻人相助,在下这便告辞了。”\r
唐肆没有作声,他目送许放转身离开,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确实有些本事,可惜是个太过无聊的人了。\r
那日后唐肆再未动过冒险去见许放的念头。就像打开了一个雕琢精致的盒子,却发现里头空空如也的沮丧,许放是人交口称赞的将军,一言一行堪为楷模,也正因如此显得了无生气,令唐肆兴味索然,又或者是因为唐肆不愿承认的,当他在林中见到那头幼鹿时心中些微的愧疚作祟,叫他不想再面对许放的目光。\r
但他仍在暗中监视着猎物的一举一动,许放每天的日子也过得穷极无聊,点卯、操练、巡城,十天中他所做的唯一一件与他年纪相符的事竟是自渎,但这件事也叫他做得例行公事一般,唐肆掀开一片屋瓦,在夜幕中面无表情地看着许放机械地移动着手腕,偷窥他人的私事并不能令唐肆感到分毫歉疚,相反地,倒是他对许放能将这种事做得如此无味而咂舌。唏嘘过后唐肆却也没有离开,而是盯着许放笔直修长的两腿发呆,屋里快要燃尽的烛火将他白皙皮肤映得忽明忽暗,许放的腿忽然紧绷着蜷缩起来,从这里看不到许放的脸,但唐肆对男子将至爆发时是什么表情没有丝毫兴趣,不过像许放这样无趣的人,此刻会是什么样子,倒真叫他有些好奇。\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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