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山巅小道观内,供奉着一尊中年面容的道士桃木神像,此人的真实身份,正是玄都观孙道长的小师弟。
当年白玉京二掌教余斗穿法衣携仙剑,亲自问道、问剑玄都观,死在真无敌的剑下之人,便是这位玄都观道官。
而此人的嫡传弟子宋茅庐,更是一个被誉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道士。
按照当年在龙宫小洞天凫水岛火龙真人的说法,这位按辈分属于老观主师侄的道士,曾经以永州作为大本营,聚拢起了白玉京之外将近六成的道门法脉。
这个说法,当然会有一定的水分。
因为天下最顶尖的那一小撮宗门、仙府,当年并未真正与宋茅庐结盟。
可能私底下有契约,但至少在明面上,是没有与永州联盟的。
可即便如此,也算足够惊世骇俗了,就像当时火龙真人用了一个比喻,搁在我们浩然天下,这就像有个人,可以抗衡半个儒家,与中土文庙分庭抗礼。
而宋茅庐的师尊,孙道长的师弟,这位飞升境老道士的那尊桃木神像,如今便是陈平安的五行本命物之一的木宅关键所在。
除了狄元封和詹晴,被老观主收入袖里乾坤,好似一场鸡犬升天,化虹而起,飞升青冥天下,其实当年彩雀府女修柳瑰宝,也差点成为老观主的亲传弟子。
晏琢满脸好奇道:“啥时候咱们兄弟几个喝个小酒,给我好好说道说道当年那场游历,是怎么认识的陈平安。”
因为陈平安的关系,晏琢跟他们特别亲。至于这两位是怎么想的,晏胖子可不管。
詹晴笑着答应下来,说当然没问题,狄元封则备感无奈,他实在是不愿多提那个老奸巨猾、挣钱不要命的“陈好人”。
当年家道中落的狄元封,腰间悬佩一件祖传之物的宝刀,曾经与一位边关武将出身的家族供奉,学了点刀法,他曾经用了个嘉佑国秦巨源的身份,当然是向后者栽赃嫁祸泼脏水。
一路上先后认识了“孙道长”、黄师等人,几个不受待见的山泽野修,合力求财,走那趟仙府秘境,狄元封算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边,去搏命求个大富大贵了。
反观詹晴,作为北亭国小侯爷,是个出了名的风流种、薄情郎,当初腰别一支羊脂玉笛,一副贵公子做派,拎着那根暗藏一把软剑的竹杖,身边又有佳人相伴,简直就是去游山玩水的。
至于老观主,为何愿意收他们为徒,带回青冥天下,詹晴和狄元封至今都还一头雾水,浑浑噩噩就成了道官,走在玄都观内,莫名其妙就会被那些上五境老真人喊师伯师叔,甚至是师伯祖、师叔祖,甚至还曾被人毕恭毕敬喊那太上师伯祖、太上师叔祖。
只是两位同门之间,其实如今关系也一般,说到底,双方从来就不是一路人。
不同路,当然只是他们自己这么觉得。
詹晴小心翼翼问道:“晏兄,那位隐官大人,作为外乡人,最早是怎么在剑气长城那边立足的?”
晏琢认真想了想,大笑道:“以诚待人!”
在晏胖子去喊人的时候,孙道长找到了师姐王孙,试探性问道:“兵解山的那个龙新浦,找上门了,你要不要见他?”
少女姿容的女冠,神色淡然道:“如果对方是打着同乡叙旧的幌子,就免了,不见。如果你觉得他是来跟我们玄都观谈事情,而且比较重要,反正你才是观主,我无所谓。”
孙道长问道:“如果对方两者兼有,如何是好?”
王孙说道:“当然是公事大过私事,见一面无妨。”
孙道长如释重负,沉默片刻,没来由地感慨一句:“师姐,我们师父,是个有晚福的人。”
作为孙道长和师姐王孙的师尊,那位道号清源的老道士,是寿终正寝,属于无疾而终。
几个徒弟,又都算有出息,若是晚个几百年再走,可能就要揪心了。
王孙点头说道:“亏得师父走得早,不然多活几年,要被我们几个活活气死。”
哪怕是提到师尊,王孙说话还是没什么忌讳。
孙道长笑道:“你们一个个的,当年都不乐意接过师尊的位置,继任观主,我一直怀疑,师尊当年选我,是不是师姐你与师尊偷偷说了什么?”
“没证据的事情,少胡说八道。”王孙坐在桃树下,伸手按住一把在鞘长剑,教训道,“当师弟的,没大没小。”
孙道长哑然失笑。
当年被玄都观上任观主,清源道长,同时领进玄都观修行的一拨孩子,有七人之多,在那之后,这位老真人就再没有收取嫡传了。
不过是七个孩子,结果其中光是飞升境修士,后来就有三个!
除了刚刚“出关”的王孙,现任观主孙怀中,还有那个喜好手持行山杖、负笈云游的小师弟,家乡来自一个盛产枇杷的小地方,出身贫寒,名叫黄柑,后来道号青李。
三位同门,孙怀中,师姐王孙,师弟黄柑,都先后跻身了飞升境,也曾分别担任玄都观住持、首座、都讲。
故而上任观主最后收徒的那一年,也被后世视为玄都观历史上最为丰收年景的一个“大年份”。
即便是搁在整个青冥天下那部厚重老皇历书页中,也注定属于浓墨重彩的一笔。
所以老秀才上次带着一个虎头帽孩子,做客玄都观,就专程来这祖师殿,给上任观主敬了三炷香。
挂像上面的人,与挂像之外的敬香客,双方都擅长收徒嘛。
此外,老秀才的关门弟子,与上任观主的小弟子,亦有一桩不浅的道缘。
这就很善了嘛。
玄都观的上任观主,元禾,道号清源,老道士第一次为入室弟子们正式传道授业,就是丢给那些孩子一本只有寥寥五千言的道祖著作。
而王孙只是看了开篇的“道可道非常道”六字,就合上了书。
那年还只是在玄都观担任三都之一的老道士,颔首而笑,让她可以玩去了。
当时还扎两羊角辫的小姑娘,便蹦蹦跳跳离开屋子,独自玩耍去了。
只留下孙怀中在内的同门师兄弟,一个个大眼瞪小眼。
孙怀中事后问师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时师姐的解释是我又不认识字,师父丢给我一本书算咋回事。
孙怀中还就真信了,年少无知,年少无知啊。
确实,家乡是那永州的师姐王孙,她家世代都是捕蛇人,不曾读书识字,并不意外。
反观孙怀中他们这拨大多出身不错的修行坯子,别说认字,就是各脉道书都背了不少,比如最早公认修道资质最好的小师弟黄柑,不到十岁,早就熟读整部道藏了。
孙怀中是多年之后才知道真相,原来师姐就只是觉得刚认识没多久的师弟“小孙”,年纪再小,可好歹是个修道之人,竟然能问出这种白痴问题,瞧着怪可怜的,她就随便找了个蹩脚的借口安慰他罢了。
反正在那些年里,师姐每次看到孙怀中,眼神都格外“和善”,也从不冷着脸,多半当他是个需要她可怜可怜的小傻子看待吧。
此后王孙的修行路,无比顺遂,破境一事,势如破竹。完全就是碾压同辈,一骑绝尘,同辈都只能远远看着那个王孙的登高背影。
久而久之,玄都观所有“徽”字辈的道士们,就都认命了,明摆着没法比,那就不跟王孙比。切磋道法,探讨义理,谁都不找那个王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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