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渚摸了摸一旁叶璇玑的脑袋,笑问道:“璇玑,这次难得跟随山主出门,有没有偷买邸报?”
叶璇玑瞥了眼既是叶氏家主又是蒲山山主的叶芸芸,没敢说话。
叶芸芸说道:“只要不将看过的山水邸报带回蒲山就可以了。”
叶璇玑这才打开话匣子,与山主和闰月前辈说了好些北边宝瓶洲和俱芦洲的奇人趣事,比如宝瓶洲北岳披云山又要举办夜游宴了。
可惜自家桐叶洲的山水邸报消息太过滞后,况且很多山上事都是以讹传讹,不然就是照搬宝瓶洲的邸报内容,意思不大。
故而直到现在,叶璇玑才知道俱芦洲骸骨滩披麻宗竺泉竟然早就卸任了宗主;在中土文庙议事期间,有个横空出世的不知名高人自称嫩道人,道法无敌、术法通天得一塌糊涂,竟然打得一位老飞升毫无还手之力;九真仙馆的一位仙人同样在鸳鸯渚被一个来历不明的年轻剑仙问剑一场,差点死翘翘;当然,还有那个名叫落魄山的不知名山头,观礼同洲宗门正阳山惹出了天大的动静,说是山崩地裂都毫不夸张呢。
听到这场观礼,许清渚终于开口笑道:“芸芸,巧了,那个年轻山主好像名叫陈平安,与你是差不多的登山路数,既是修士,还是武学宗师。”
叶芸芸显然也已经听说过对方的名号,摇头道:“说是差不多,其实差很多,对方不单单是练气士,还是剑修,更是一个跟风雪庙大剑仙魏晋差不多的四十来岁的玉璞境。如果只是按照邸报上边的说法,我与之问拳一场,胜算不大。”
许清渚啧啧两声:“这种话也就你黄衣芸说来不腰疼了。”
她继而有些神色幽怨:“人比人气死人,你出门一趟,就白得了两炉羽衣丸。看我,在家中没挪步,就招惹了大泉王朝那位姓姚的府尹大人。”
叶芸芸言语一向直接,道:“这就叫屋大人少,多生精怪作祟;屋小人多,易生口舌是非。”
许清渚气得不轻,伸手拧了拧叶芸芸的胳膊。叶芸芸不理会,只是眉宇间有淡淡愁绪,仿佛比许清渚更多几分忧虑。
许清渚的嫡传弟子当中有个昵称麟子的孩子,大名叫马麟士。
这个小王八蛋出门游历一趟没少闯祸,先是在蜃景城跟个独臂瘸子大闹一场,事后才知道那竟然是大泉女帝的弟弟,如今领着京城府尹差事的从一品郡王。
之后,又在云窟福地跟一拨人起了冲突,连累尤期被一个自称无敌小神拳的孩子当场踹翻在地。
一个修仙的,只差一步就是地仙的龙门境修士,竟然被一个练拳的孩子狠狠教训了一顿。
但是白龙洞一场祖师堂议事过后,就再没有半点念头要去刨根问底,跟谁兴师问罪了。
一来,许清渚这个担任洞主多年的祖师爷嫌麻烦,何况她如今处于即将闭关、试图破境的关键时刻,山上山外的红尘庶务最好都别去碰。
二来,白龙洞更怕一个大麻烦越惹越大,为了面子伤了里子,只会得不偿失。
于是,那个不到十岁就跻身洞府境的爱徒就被许清渚禁足了。在山中修行瞧着挺老实的一孩子,不承想一下山就成了个惹事精。
并非叶芸芸故意往好友伤口上撒盐,而是自家山头隐忧确实比天大了,一些个内幕,别说外人许清渚,就连叶璇玑这个丫头都不知晓。
比如郭白箓,一个天资极好、极其年轻的金身境武夫,离开蒲山地界没多久,就遭遇了一场悄无声息的袭杀,极其凶险,幸得姜尚真出手相助,才堪堪躲过那场原本注定无迹可寻的无妄之灾。
只是以姜尚真的境界和手段都未能将刺客真正拿下,刺客好像用了一道极其高明的替死法。
之后武圣吴殳在得到蒲山云草堂的跨洲飞剑传信后便立即悄然返回家乡桐叶洲,原本打算与叶芸芸问拳一场,只是被叶芸芸拒绝了。
吴殳虽然备感意外,却也没有勉强。
倒不是因为弟子郭白箓被偷袭一事就要迁怒蒲山,远远不至于,而是吴殳觉得自己刚好“顺路”和“顺便”。
归功于姜尚真的早早提醒,担心自己和吴殳一并落入某个陷阱,叶芸芸才没有答应那场期待已久的吴殳问拳。
之后叶芸芸就开始秘密梳理那条脉络:一幅仙人面壁图,只见背影,不见画中人容貌,颇有几分“命时相背,非世所容”之感。
故而外界传闻蒲山云草堂的黄衣芸准备闭关,从此搁置武学,潜心修道,想要捞个长生不朽的飞升境,还真不是什么捕风捉影的无稽之谈。
叶芸芸突然自言自语道:“以后蒲山不如就跟着解禁邸报?好像形势也由不得我们装聋作哑了。”
桐叶洲终究再不是当年那个眼高于顶的桐叶洲了,当年的“除了中土皆是中下洲”如今就成了个天大的笑话,而且从今往后,注定会被其余八洲笑话百年千年。
以前在山下王朝,地方官遇到外出的京城吏部官员,有那见官大三级的说法。
如今桐叶洲修士见到别洲修士,尤其是宝瓶洲修士,好像差不多就是这么个处境,何其窝囊,何等憋屈。
叶芸芸转头说道:“闰月,预祝闭关成功。”
许清渚自嘲道:“即便侥幸跻身上五境又能如何,矮人看戏何曾见,都是随人说短长。”
叶璇玑突然小声说道:“祖师奶奶,邸报上说那位落魄山陈剑仙也是一袭青衫头别玉簪的装扮呢,而且那位年轻山主还有个开山弟子,好像叫裴钱。哈哈,郑钱、挣钱,裴钱、赔钱……”
叶芸芸瞪眼道:“多读书,勤修行,少说几句傻话。”
叶璇玑立即蔫了,耷拉着脑袋,哦了一声。
叶芸芸抬起手,拈住一张青鸟符箓,打开看了眼内容,收起符箓入袖,与好友说道:“闰月,山上来了客人,与我一起回蒲山?”
许清渚笑道:“算了,游山玩水得差不多了,我直接打道回府。”
叶芸芸想了想:“我送你一段路程,让璇玑先回山。”
叶璇玑得了祖师奶奶的法旨,立即匆匆御风返回蒲山。
许清渚笑问道:“能不能问是谁,可以让你必须连夜赶去待客?”
叶芸芸笑道:“就是那个能够让青虎宫送来两炉羽衣丸的外乡贵客。照理说,我其实应该在山门口迎接。”
许清渚神采奕奕:“我改主意了,与你一起回蒲山!那个曹仙师相貌如何,年纪多大,有无道侣?”
叶芸芸说道:“继续赶路。”
最后,叶芸芸与许清渚在千里之外作别。双方御风速度不快,毕竟此次,这位白龙洞主是要闭生死关。
可即便如此,叶芸芸依旧比叶璇玑更早返回蒲山,因为她与好友道别后便放开手脚,换成止境武夫覆地远游,一路风驰电掣,天上有雷鸣声。
蒲山待客之地换成了一座位于山巅崖畔的听云看雨亭,陈平安只让小陌在亭外白玉广场赏景,裴钱和曹晴朗已经分别下榻仙府两座相邻宅邸。
陈平安与叶芸芸有了一场开诚布公的谈心,自报身份:“落魄山陈平安,即将在桐叶洲仙都山创建下宗,邀请叶前辈参加明年立春的宗门庆典,而且姜尚真正是落魄山的首席供奉。”
叶芸芸没有任何怀疑。难怪姜尚真上次在云窟福地跟眼前这个青衫客如此亲近。
而曹沫又为何自称晚辈?因为只是一个在山下算不惑之年的年轻人啊。
她在震惊之余更加坚定一事:不但需要解禁自家山头邸报,将来还要多与别家仙府购买几份邸报,那点神仙钱不可节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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