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大会走向弱小,弱小会永远弱小。
你们皑皑洲要想从俱芦洲夺回那个“北”字,难吗?
比登天还难。
皑皑洲再过一千年,都比不过那个剑修如云的地方。
真这么难吗?
其实也不难,只在一张张书桌上,至多三五百年,就能争回。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山下读书人,个个书生风骨,意气风发,那么皑皑洲的山上山下就会处处充满希望。
刘聚宝,你有钱,很有钱。何乐而不为?
绣虎崔瀺这番言语,就像在教刘氏财神爷如何靠花钱挣钱。
刘幽州听了父亲的那个问题,说道:“不就是为了靠着点点滴滴的移风换俗,帮着皑皑洲从俱芦洲手里抢回那个‘北’字?”
刘聚宝半天说不出话来,只好点点头,故作高深道:“对是对的,还是想得浅了些,以后还须多琢磨多思量此事。”
刘幽州随口道:“必须的,我又不需要怎么修行,也不用想着如何挣钱,每天没事就瞎琢磨呢。”
刘聚宝十分欣慰,好儿子,志向高远。
至于这个极少与人打架的皑皑洲财神爷,未来十四境的合道契机在物,是那天下的雪花钱。
一条流霞舟,以处处云霞作为渡船,一次次倏忽出现在云中,好似仙人一次次施展了缩地山河的神通,而且不耗半点灵气。
所以虽然流霞舟造价成本极高,文庙依旧将这种渡船列入名单,而且议事过程中,修士对此都没有任何异议。
渡船主人是一位没有参加议事的山上散淡人,中土顶尖宗门谪仙山的祖师之一、大剑仙柳洲。
屋内无桌椅床榻,墙上悬有一幅绣虎字帖,不是什么摹本,而是崔瀺的亲笔真迹。
墙角花几上搁放了一只仙家盆景,装有一处袖珍山河,一朵白云悬空,电闪雷鸣,金光闪烁,轰隆作响,依稀可见几条金、白颜色的纤细丝线在云中乱窜,很快就下起了一场暴雨,名副其实的蛟龙布雨。
修士柳洲头别一枚墨玉簪,身穿一件紫袍,坐在一张翠绿蒲团上。
这位公认性情古怪的大剑仙面如冠玉,百多年前,这位有望跻身飞升境的剑道天才放着好好的剑术不练,竟然转去下棋了。
这在当时曾是浩然天下一件极其轰动的事情,那几年中土神洲的山水邸报议论纷纷,如果不是碍于谪仙山和柳剑仙的威名,估计都要直接说柳洲是不是失心疯了。
此刻和他相对而坐的是一位年轻女子剑修。
女子腰间悬挂一枚抄手砚,是早年柳洲赠送的,这位剑仙还亲手篆刻了一篇述剑诗,算是对不记名弟子的一种期许。
女子正是眉山剑宗的许心愿,也是柳洲的不记名弟子,每过十年,许心愿就有资格去谪仙山向柳洲请教剑道。
作为不到百岁的金丹境剑修,其实许心愿剑道资质算是很不错的了,而且她还拥有极其罕见的三把飞剑,只是炼剑消耗光阴远超一般剑修,耽搁了境界的攀升。
许心愿和柳洲一一说了此次游历的见闻。柳洲偶尔询问几句,都是些许心愿当时没有如何上心较真的人和事。
不知为何,柳洲对那个横空出世的年轻隐官好像兴趣不大,更多的是向她问些小白帝傅噤的事情。
许心愿瞥见那幅字帖,忍不住问了一个好奇了数十年的问题:“柳师父你早年那把飞剑金穗,真是下棋输给了绣虎?”
哪怕崔瀺已死,许心愿如今提及此人,还是愿意称呼其为绣虎,不敢也不愿直呼其名。
柳洲笑着点头:“只是下棋输给了崔瀺,又不是与他比拼剑术,没什么好难为情的。”
之所以对傅噤如此上心,是因为柳洲曾经有一位师门挚友,两人可谓亦师亦友,剑术一途,他对柳洲传道极多。
此人前世,与顾清崧号称浩然双绝,曾经是一个极其喜欢又极会吵架的山巅修士,而且胆子更大,哪怕是对那个白帝城的郑居中,一样直言不讳,更对外公然宣称,中土任何一家山水邸报都可以随便谈及此事,他骂的就是郑居中。
一个魔道中人,竟然还有那脸面名居中,字怀仙?在他看来,郑居中只留下个姓氏就够了。
白帝城那边对此并无理睬,最后他专程去了趟黄河小洞天的龙门处,因为彩云间那座城池去不得,那就去那座黄河小洞天,在瀑布之巅与白帝城遥遥对峙,说要向郑居中问道一场。
郑居中当然没有现身,他就自说自话,咬死一件事,只讲一个道理:你郑居中是魔道中人。
飞升境?
你是魔头。
创建了白帝城,一座魔道宗门,能够在中土神洲屹立不倒,还不是魔头?
棋道一事,奉饶天下先?
多次为山泽野修和山巅修士大打出手,你郑居中不还是魔道修士?
此人今生正是傅噤。
因为最后的下场,就是勘破不了大道瓶颈,无法跻身飞升境,兵解之时,魂魄被人悉数收拢,放入了一副仙人遗蜕当中。
谪仙山的宗门禁制,峰头秘境的阵法,好友柳洲的搏命出剑,都无法改变这个结局。
郑居中在谪仙山如入无人之境。
最后在挚友兵解处,郑居中搬了条椅子落座,手心托起一团乱麻的修士魂魄,微笑道:“我与你好好讲道理,不是你不讲道理的理由。”
一把本命飞剑金穗都被那人随意剥离出魂魄的柳洲,当时满脸血污,背靠墙壁,死撑着才能维持一线清明,让自己不昏厥过去,怒道:“郑城主何曾与他讲理半句了?这是不教而诛!”
“道理在行不在言,一个山上的修道之人,只有耳朵没有眼睛怎么行。没关系,这辈子投胎没带眼睛来,下辈子我送他一双。”
郑居中将这位剑仙的魂魄收入袖中,起身与柳洲笑道:“我是魔头嘛。”
最后郑居中还提醒柳洲对此事不要多嘴,不然就要小心下辈子是哑巴。
于是曾经的谪仙山大剑仙就变成了白帝城的傅噤。
小白帝傅噤。噤若寒蝉的噤。
夜幕里,一艘渡船在云海中风驰电掣,天上一轮明月好似随行护道。
如今柴伯符作为白帝城正儿八经的谱牒修士,虽非祖师堂嫡传,也不是韩俏色之流的高人亲传,又被柳赤诚坑了一次又一次,其实平日里在白帝城各处还是很有排场的。
他每次现身,身边不是柳赤诚,就是顾璨,所以几乎没谁敢招惹这个境界高低飘忽不定的新面孔。
二十年来,柴伯符有幸多次见到郑居中,却从无任何言语交流,柴伯符觉得如此才合理,只想着哪天跻身了玉璞境,说不定就能和这位城主聊一句,到时候再跌境不迟。
不承想这次离开文庙途中,竟然和城主说上话了。
渡船上,方才顾璨找到柴伯符,说师父请他去屋子坐坐。
柴伯符只好暂停修行,从小天地退出心神。
听闻此事,柴伯符没有半点欣喜,反而像是听闻噩耗,挨了一个晴天霹雳。
自己也没做什么欺师灭祖的勾当啊,哪里需要城主亲手清理门户?
跟随在顾璨身后,走在廊道里边,柴伯符什么都没想,反正都没用,就这样一路浑浑噩噩来到了郑居中门外。
顾璨轻轻敲门再推门,侧身让出道路,柴伯符独自抬脚跨过门槛,如鱼虾闯入龙潭。
顾璨轻轻关上门,返回自己屋内继续炼气修行一门白帝城秘传的鬼修道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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