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宗扬没有看到寝宫中正在发生的一切,因为只走到一半,小紫就贴在他耳边道:“我们回去。”
“为什么?”
“这边让卢五哥跟着好了,我们去找她。”小紫说着,把琥珀放在他手里。
自从靠近永安宫就开始发烫的琥珀此时已经冷却,只剩下一层薄薄的余温。
程宗扬眼角跳了两下,“太后是假的?”
小紫道:“我也不知道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不过那位胡夫人一直很小心,没有靠近过太后的御榻,而且那位淖夫人和太后说话的时候,眼角的余光不时在留意胡夫人的位置。直到太后启驾之后,那位胡夫人才第一次靠近御榻。”
小紫眨了眨眼睛,“这是为什么呢?”
程宗扬猜测道:“也许是怕刺客有什么手段,同时波及到两人?”
小紫笑道:“程头儿的手雷,连宫里都知道了。”
程宗扬想了想,胡夫人和太后的距离,还真是在手雷的杀伤半径之外。
通过指纹,自己早已发现太后与胡夫人暗中交换身份的秘密,只是无法确定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今晚永安宫注定不会太平,如果吕雉早有防备,最安全的方法莫过于故技重施,假扮成胡夫人,用一个假太后引出敌人的杀着。这也是她敢于以身犯险的最大凭仗。
也正是因为早有防备,吕雉才会搞出两千人聚在一处这种蠢事。她打的算盘无非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借机把宫中的叛贼一网打尽。结果剑玉姬精心布下杀局,将自己埋伏在宫中的棋子暴露得一乾二净,最终却误中副车,反而与真正的目标擦肩而过,这一把可是亏大了。
终于摸到九面魔姬的狐狸尾巴,程宗扬不再迟疑,立即返回大殿。
殿中的混乱已经平息,一众内侍齐心协力,将为数不多的叛乱者剿杀一空。此时浸满灯油,沾染了鲜血的地毯已经被人卷起,烧残的帷幕也逐一取下,内侍们正拖走尸骸,将地上的血迹擦洗干净,看起来一切都井然有序。
然而程宗扬知道,事情已经大大的不对——那枚琥珀没有任何变化,仍然一片温凉。就在自己离开的空隙,那只狐狸精已经消失了。同时消失的,还有那个本来应该留在殿内的胡夫人。
小紫并没有在大殿中多作停留,她只往殿中看了一眼,便折而往西,来到殿侧一间不起眼的小屋内。
琥珀仍然没有变化,程宗扬道:“九面魔姬在哪儿?”
“我也不知道啊,”小紫道:“只好赌一把啰。”
小紫说着把尾指放在唇边,作了一个吹口哨的动作。她唇间没有发出声音,只是空气中隐隐传来一阵波动。
片刻后,一个皮毛斑驳的影子从黑暗中跃出。那影子远看时颇为庞大,就像一头威猛的雄狮,气势汹汹地踏雪而来。但它跑得越近,体型反而越小,等到了近前,只剩下鞋盒那么大点。它舔净嘴上一抹新鲜的血迹,然后吐着红红的小舌头,一脸讨好地朝女主人摇晃尾巴。
小紫拍了拍它的脑袋。小贱狗张大嘴巴,接着喉咙一动,吐出一件熟悉的物品。
那是一支手电筒,自己从太泉古阵带出来的物品之一。
小紫轻轻一按,一道雪亮的光柱立刻划破黑暗,照出屋角一只木橱。她打开橱门,在里面找了片刻,然后轻轻一推,露出橱底一道暗门。
程宗扬奇道:“你怎么知道这里有暗道?”
“老头告诉我的啊。”小紫道:“他以前来过好多次,找出许多没人用的暗道。这一条通到永安宫大殿的下面,运气好的话,说不定正好能碰到那位胡夫人呢。”
朱老头真正住在宫里的时间并不长,但没少入宫打探,找到一些无人知晓的暗道也不稀奇。只盼着老东西这回能靠谱些,别再把自己带沟里了。
暗道越走越深,半晌后忽然一个急转,已经到了尽头。与此同时,那枚琥珀又开始变得发烫。
…………………………
吕冀被两名内侍扶着,一边走,一边“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他体格本就肥壮臃肿,此时浑身缠满绷带,身边又挤着两名内侍,在狭窄的甬道内举步维艰。他气喘吁吁地说道:“我走不动了……放我下来……”
胡夫人冷冰冰道:“走不动也要走。”
吕冀气恼地说道:“我伤还没好!哪走得了这许多路!阿姊呢?”
“要想活命,就快些走。”
“我在宫里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走?”吕冀叫道:“我要见阿姊!”
胡夫人转过身,语气平静地说道:“太后遇刺,如今危在旦夕。眼下能够救太后的,只有你了。”
吕冀呆了片刻,眼眶突然红了,语无伦次地说道:“阿……阿姊……”
“太后眼下暂时无恙。”胡夫人道:“只是吕射声所部兵马此时受羽林天军所阻,被困南宫——”
吕冀叫道:“霍子孟!你这个狗贼!”
“大司马冷静一些。”胡夫人道:“要救吕射声出来,只有靠你召募的那批私兵了。”
“好!好!”吕冀连连点头,“我这就叫他们动手!”
“你联络的外郡将领呢?”
“董卓!”吕冀道:“我已经跟他约好,只要我一声令下,他就立刻提兵入京!”
胡夫人道:“眼下局势危若累卵,大司马这便下令吧。”
“好!好!”
吕冀忍着身上的痛楚,从腰囊中取出一枚白玉私印,交给旁边的内侍,交待道:“董破虏跟我说好的,此时应该就屯兵在伊阙关外,你持此印去找他,让他立即发兵!告诉他,事成之后,当以三公相赠!”
那内侍接过玉印,看了胡夫人一眼。胡夫人微微点头,那内侍躬身行礼,然后匆忙离开。
吕冀道:“我们现在去哪儿?”
“去濯龙园。”胡夫人道:“那些人以为我们会向东或者向北,好尽快离开宫禁,我们偏偏反其道而行之,走这条向西从湖底穿过的暗道。我已经让阿寿安排车马接应。到了濯龙园,我们就驱车去你府上,与你手下的私兵汇合,然后设法收复两宫。”
“可是阿姊……”
“放心。只要尽快出兵,太后必定无忧。”
濯龙园荒无人迹,从暗道出来,远远看到一辆马车停在雪野中。车前的驭手披着斗篷,浑身落满白雪。除此之外,林间的积雪上只有一行脚印,是那名先行离开的内侍所留。
看到胡夫人等人现身,车帘掀开一角,露出一张妖媚的面孔。孙寿裹着一件貂裘,扬手唤道:“姨娘,寿儿在这里。”
吕冀又痛又累,早已精疲力尽,此时从暗道出来,被夹着雪花的寒风一吹,顿时打起哆嗦,牙关“格格”作响。
孙寿下车扶住胡夫人,娇滴滴道:“半个时辰前,寿儿接到胡姨传讯,就赶紧过来,幸好没有误事。”
胡夫人颔首道:“你做的很好——”
话音未落,林中忽然传来一声惨叫。
风中传来轻微的踏雪声,一个身影从林中出现。他戴着一顶两翼遮耳的却非冠,穿着深黑色的缁衣,宽大的衣袖系在肘间,露出两截光溜溜的手臂,此时手里一上一下,抛着一枚沾血的玉印。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吕冀嘶吼道:“中行说!”
中行说缁衣上布满刀箭的破痕,神情却浑不在意。他两根挟住玉印,举在眼前一边观瞧,一边阴声细气地说道:“引外郡兵士入京——真是个好主意!我怎么就没想到呢?等刘建杀光你们,我就去召董卓入京,再把刘建那帮逆贼全都杀干净,好给大司马报仇雪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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