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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冀刚要怒骂,却被胡夫人拦住,“刘建不是你教唆的吗?”

“呸!”中行说狠狠啐了一口,指着众人叫道:“你们都是贼!又蠢又贱的贼!我只勾了勾手指,你们两拨恶狗就咬了起来!”

胡夫人对他的斥骂充耳不闻,神情平静地淡淡道:“你倒是有些手段,居然能找到此处。”

“我不过是去襄邑侯府去找吕冀那个蠢货,没想到正遇上襄城君深更半夜鬼鬼崇崇地出门。”中行说咬牙笑道:“圣天子在天有灵,你们这些弑君的逆贼,终逃不过我的手心。”

“什么弑君!”吕冀咆哮道:“不过是诛一独夫!独夫!君视臣如手足,臣视君如心腹,君视臣如土芥,臣视君如寇雠!”

中行说嗤之以鼻,“又是君君臣臣那一套陈辞滥调。”

胡夫人道:“不曾想到头来,最忠于天子的,居然是你。”

“忠心?哈哈哈哈!”中行说仰天大笑,“那个傻瓜!我把他当朋友,他却把我当奴才——你说他蠢不蠢?”

胡夫人怔了片刻,不由哑然失笑,“蠢的是你吧。一个奴才,居然想与天子为友……真真是异想天开!”

“你给太后当了几十年的奴才,已经跪惯了。”中行说傲然道:“我中行说的心胸,你这种奴才根本就不会懂!”

“是吗?”

话音未落,胡夫人已经掠到中行说身前,抬掌往他胸口按去。中行说反应丝毫不慢,一边鬼魅般往后退去,一边双掌一合,掌心“格”的发出一声脆响。

吕冀目眦欲裂,“你个狗奴才!”

中行说咬着齿尖发出一声狞笑,“我最恨人叫我奴才……去死吧!”

他身形微伏,整个人如同一头暴怒的猛兽,一路溅开积雪,滑到吕冀身侧,挥出一柄尖刀,往他腰间捅去。

一声惨叫响起,却是吕冀身旁那名内侍以身为盾,硬生生用身体挡住刀锋。中行说眼也不眨,一刀俩眼儿,在那内侍大腿上留下一个透明窟窿。

吕冀失去搀扶,一跤跌在雪中,撞到身上的伤口,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中行说抬腿将那名内侍蹬开,然后侧身一伏,堪堪躲开胡夫人从后拍来的一掌,接着两人身影交错,战成一团。

孙寿硬着头皮上前,扶住吕冀的手臂。吕冀感动得几乎淌下泪来,忽然间孙寿一声惊叫,却是中行说摆脱胡夫人的纠缠,重新杀来。孙寿扔下吕冀,慌忙退开。

吕冀急了眼,顾不得身上伤势,拚命往旁边滚去。周身十余处伤口接连撞在地上,如受酷刑。吕冀彷佛又重新经历了昭阳宫内噩梦般的一幕,被中行说一口气捅了十几刀,刀刀都避开致命处,只有钻心的痛楚,使人疼不欲生。

中行说握紧刀柄,如同捕猎的鬣狗张开獠牙,往吕冀背心刺去。身畔风声响起,胡夫人双掌再次拍来。中行说右膝一沉,重重撞在吕冀腰背间,上身往后仰去,尖刀直刺胡夫人胸腹。

胡夫人掌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短剑。刀剑相交,中行说只觉手中一轻,尖刀无声无息地断成两截。他身体猛地一扭,以毫厘之差避开刀锋,免去了破胸开膛之祸,但紧接着他瞳孔猛然一缩,眼看着胡夫人一只手掌轻飘飘按来,正拍中自己胸口。

中行说一心杀死吕冀,终于置身险境,胸口结结实实挨了一掌。他身体横飞起来,半空中喷出一口鲜血,然后“篷”的一声落在雪中,再无动作。

胡夫人收起短剑,慢慢抬起眼睛。

中行说中了自己一掌,胸骨尽碎,就算活着,也只剩下一口气。吕冀躺在地上,已经痛晕过去。

雪地另一侧,孙寿脸色苍白。一名侍女打扮的女子立在她身后,一手勒住她的粉颈,一手拿着一支娥眉刺,抵在她腮侧。

那侍女笑道:“本来想等夫人上车再动手,却不料夫人修为如此了得,还有如此神兵利器……没奈何,只能出此下策了。”

胡夫人沉默片刻,然后叹道:“到底还是低估了黑魔海的手段,没想到你们手能伸得这么长。”

孙寿凄声道:“姨娘,救我……”

胡夫人苦笑着丢下短剑,“傻孩子,姨娘也自身难保了。”

惊理微微一笑,正待放开孙寿,忽然心生寒意。

一条白色的物体悄无声息地从雪中钻出,灵蛇般缠住她的脚踝。惊理飞身而起,可双脚刚一离地,就被又一条白色物体拦腰缠住,接着用力一绞。一股大力涌来,惊理五脏六腑都彷佛被拧得错位,喉头顿时一甜,吐出一口鲜血。

胡夫人凤目生寒,冷冷看着孙寿。

孙寿已经惊得呆住,以胡夫人双足为中心,方圆数十丈的雪地都翻腾起来,彷佛无数白蟒在雪中蜿蜒游动。

林中传来一声轻笑,坐在车前的御者抬起马鞭,支起斗笠一角。积雪簌簌而下,露出斗笠下一张艳丽的玉颜。

“终于逼出来夫人的真实手段了。”那御者笑道:“到底应该称呼你是胡夫人,还是……吕太后呢?”

胡夫人双手握在身前,虽然没有开口,整个人却流露出一股逼人的气势。

“你不是黑魔海的人。你是谁?”

御者从容笑道:“妾身姓卓,出自太乙真宗门下。”

“原来是卓教御。”胡夫人面无表情地说道:“连太乙真宗也插手此间之事了吗?”

“妾身所为,与宗门无关。”卓云君道:“只是奉主人之命行事。”

“堂堂卓教御,居然有主人?不知你家主人是何方神圣?”

“是我。”一个男声从背后响起。

胡夫人缓缓扭过头。一个男子斜靠在一株虬曲的苍松下,他不知来了多久,此时一手抱着肩,一手摸着下巴,就像在看戏一样。在他旁边,立着一个娇俏的少女,她怀里抱着一条小狗,这会儿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程宗扬望着雪地上翻滚的白影,啧啧赞叹道:“难怪你会跟苏妲己那妖妇情同姊妹,原来都出自狐族一脉。我的乖乖,这是多少狐狸尾巴啊?全做成狐皮大衣,可够我发财了。”

胡夫人盯着他,半晌才道:“你颈后的烙痕不会错。”

程宗扬摸了摸脖颈后面的奴隶印迹,“翻身作主人了。”

胡夫人神情冷厉。一条狐尾蓦然荡起,卷起漫天风雪。

程宗扬肩膀往松树上一撞,藉势腾空而起,凌空手腕一翻,长刀挑出,与飞来的狐尾硬拚一记。

狐尾倒卷而回,紧接着又有数条狐尾飞来,飞至中途,狐尾蓬松的银毫蓦然张开,甩出无数雪末。

程宗扬视线受阻,索性闭上眼,全靠耳力和身体的感应挥刀而进。

巨大的狐尾每一击都充满沉重的力道,然而当程宗扬挥刀斩中,那些狐尾刹那间又变得滑如游鱼。他暴喝一声,蛰伏的九阳真气激荡起来,在经脉中凝聚起一个又一个光球。

中行说生死未卜,吕冀昏迷不醒,除了自己志在必得的胡夫人,场中再无外人。程宗扬再无忌惮,全力施展出九阳神功,刀身光芒大作。

长刀斩下,雪白的狐尾立刻多了一条血痕。胡夫人神情愈发冷厉,狐尾挥舞时也愈发谨慎。

对于这种老狐狸,程宗扬丝毫不敢掉以轻心。胡夫人身边尾影交错,根本数不清有多少狐狸尾巴,他一刀一刀耐心劈出,在狐尾上留下血痕,一边仔细寻找机会。

惊理强忍伤势,娇叱一声,加入战团。她是杀手出身,最擅长寻找对手的弱点,压根就没有理会那些狐尾,一双娥眉刺直指吕冀。

胡夫人眼中露出一丝愠怒,两条狐尾同时挥出,一条抽向惊理,另一条则着地一卷,将吕冀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彷佛一只茧蛹一样。

惊理勉强避过,退到狐尾范围之外,继续寻找机会。

卓云君背着长剑,玉蝶般在林中飞舞,她一边飞掠,一边不时抬掌,打出一道符箓。

不多时,卓云君就绕着胡夫人走了一圈,重新回到车旁,她驻足笑道:“驱妖捉狐,可是我道门的看家本领呢。”

胡夫人眼中迸出寒光。

卓云君抬起玉指,在空中划了一个符文,然后双掌一推。分布在四周八个方位的十六张符箓同时燃起烈焰,连接成一道火网。

胡夫人身周飞舞的狐尾一僵,然后潮水般往后退去,消失在她脚下。

卓云君身后一声清响,长剑脱鞘而出。

胡夫人脸色惨白,眼中露出一丝绝望,她身形一闪,出现在孙寿身旁,一边伸手去拉,一边道:“快走!”

孙寿本能地闪避了一下。自己与惊理做的勾当并不精细,姨娘方纔看着自己的眼神恨意分明,显然看出破绽,却没想到直到此时,她还过来要救自己。

孙寿慢了一线,没能躲开,两人指尖一触,胡夫人身影突然像水中的倒影一样波动起来。孙寿惊愕地瞪大眼睛,眼看着牵住自己手的胡夫人转瞬之间已经完全换了一个人,无论相貌、身材、肤色、发型,乃至衣衫、饰物,都与自己一模一样,就如同牵着自己的影子一样。

那个镜像中的女子挽着自己的手绕了一圈,然后一推,孙寿身不由己地飞了出去。

程宗扬只看到胡夫人与孙寿牵着手一转,活生生就变出两个孙寿,然后一人一边朝两边飞出。

程宗扬根本分不出哪个纔是真的,只好盯住离自己最近的一个,猛追上去。

卓云君一记烈焰凤羽,射在其中一个孙寿身前,将她逼得停住脚步。程宗扬趁机追上,挺刀喝道:“你是谁?”

那个孙寿凄声道:“奴家是寿儿!那个纔是假的!”

程宗扬“哦”了一声,接着一刀劈出。孙寿仓皇退后,脸上恐惧的神情维妙维肖。

另一边,惊理也截住另一个孙寿,不等她喝问,那个孙寿就叫道:“惊理姊姊,我是寿奴!”

惊理笑道:“这个是真的。”

化为孙寿的胡夫人转身往惊理掠去。惊理受伤之余,无法力敌,屈指弹出一枚娥眉刺。那孙寿扬手接住,随即与她对了一掌。

双掌一触即分,身影变换间,场中又多了一个惊理。两人一人一支娥眉刺,从头到脚一无二致。

程宗扬呆了片刻,只见两个惊理同时跪下,异口同声地说道:“奴婢见过主子。”

接着两人又同时说道:“主子不要信她,奴婢纔是真的!”

我干!程宗扬心里浮现出一股荒谬绝伦的感觉。这世道!居然让自己见到活的狐狸精了!

卓云君道:“自刺肩井穴!”

两个惊理脸色同时变得难看起来,这贱婢多半是借机报复!

两个惊理举起娥眉刺,咬牙往自己肩井刺下。银针刚一落下,其中一个惊理双肩同时剧痛,却是另一个惊理将娥眉刺一并刺在她肩头,接着往卓云君掠去。

同样的一幕再次上演,两人略一纠缠,再分开时,已经变成两个卓云君。

卓云君嫣然一笑,盈盈拜倒,“卓奴拜见主子。”

另一个卓云君与她的动作一模一样,没有丝毫差别。只不过其中一个卓云君说完之后便拉住衣领,往两边一分,露出一截雪滑的玉体,尤其是她娇红的乳头上,还镶着一只闪亮的金环。

狐性本淫,裸身穿环也不是不能接受。但这一幕实在太过出乎意料,谁能想到堂堂太乙真宗教御,私下里却是这副淫贱之态?另一个卓云君僵在原地,到底没能作出和她一样的姿态。

程宗扬放声大笑,“你脱啊,怎么不脱了?有本事你接着变!要不要我让她们三个在雪地里裸奔一圈,让你也过过瘾?”

那个卓云君啐了一口,“没想到你竟是这等衣冠禽兽。”

“承蒙夸奖,不胜荣幸。”程宗扬赞叹道:“这变身之法令人大开眼戒,真不愧是九面魔姬。今天你肯定是逃不了了,还是老老实实束手就擒,让我带回去变着玩吧。”

那个卓云君冷哼一声,闪身往场中最后一个女子掠去。如果她没看错,那少女还是处子之身,总不会像前面三个一样,全是淫奴。

看着九面魔姬朝自己掠来,小紫不闪不避,只笑吟吟抬起一根手指。

胡夫人毫不犹豫地抬指点去,指尖一碰,场中又多了一个小紫,甚至怀里同样抱着一只小狗,连皮毛上残留的焦痕都完全相同。

小紫笑靥如花,拍了拍雪雪的脑袋。两只小贱狗同时张开嘴巴,但紧接着,其中一个身影就僵住了。

那只小贱狗嘴巴越张越大,从它喉咙深处,露出一个暗青色的物体。顶端又尖又细,刚露出一角,狐妖浑身的血液就彷佛凝固了,一股源自血脉最深处的恐惧,使她彻底僵住,再也动弹不得。

雪雪伸直喉咙,将那只物体全吐了出来,恋恋不舍地舔了舔嘴唇。

一只尖尖的海螺出现在小紫雪白的手掌中,海螺外壳呈现出妖异的铁青色,上面隐约有细微的暗金色光泽时明时灭,散发出无形的威慑。

狐妖再也无法维持化形,身形一点一点变得模糊,开始扭曲溃散。她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纵身而起。

小紫嫣红的唇角微微挑起,露出一丝娇俏的笑意。她手中的海螺微微一震,发出“嗡”的一声低鸣,外壳暗金色的光泽瞬间闪亮,浮现出一层金色的符纹。

一道白色的身影在幽暗的雪林间不停飞舞,但每次飞起,都彷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道扯住,更何况四周还设有太乙真宗的符箓,就像一个无形的牢笼,使她脱身不得,刚飞出丈许,便又跌回雪地。

狐妖的尖叫声越来越凄厉,她一次又一次纵起,一次又一次跌回地上,无法逃脱。忽然她身影猛地张开,身后挥出八条硕大的狐尾。空气彷佛被压缩一样发出爆响,交错的尾影霎时间充斥了整个空间,卷起无边的风雪,暴风雨般往小紫手中的海螺攻去。

胡夫人已经施出压箱底的手段,但见识过妖海蝠威力的程宗扬毫不在意,还有闲心去问卓云君,“你们怎么跑这儿来了?”

“是秦夫人的安排,让我们跟紧孙寿,果然接到宫中传讯。”

程宗扬放下心来,有王蕙在外拾遗补阙,比自己想得还周全。这一步棋,结结实实堵死了吕雉的生路。

面对呼啸而来的狐尾,小紫一手抱着雪雪,一手握着幽海螺,微微举起。

一团黑色的物体从螺口翻滚着涌出,然后伸出一条尖尖的腕足,上面布满吸盘。妖海蝠八条腕足在空中略一盘旋,然后蓦然射出,像是闻到无上美味一样,贪婪地盘住狐尾。声势惊人的狐尾面对八条细长的腕足,却没有丝毫抵抗之力,刚一接触就被腕足吸住,腕足上无数吸盘彷佛直接连接到她血肉深处,一吸之下就将她的精血吸去大半。狐妖魂飞魄散,急忙试图挣脱。但紧接着,妖海蝠腕足之间的软膜彷佛被寒风鼓起,张成一个巨球,将她一口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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