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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微露,江陵城尚笼罩在一片薄雾之中,寂静无声。

楚风客栈内,郭靖孑然独坐床沿,凝望着窗外一线微光,心中百感交集。

自黄蓉失踪以来,他茶饭不思,夜不安枕,心中焦灼如焚。

蒙古大军方才退却,他便迫不及待地踏上寻妻之路。

“太阴入于离宫,与天柱、地煞互冲,日月同临震位。坎宫主水逆行,震雷同震,”得益于沈红玉精湛的奇门遁甲之术,卦象分明指向西南荆山一带。

郭靖一路风尘仆仆,星夜兼程赶往荆山,果然寻到了蓉儿的踪迹。

然而,魏长风临终之言,却如一把利刃,狠狠刺入他的心房。

那些久久萦绕心头的疑虑,终于在魏长风弥留之际得到证实。

那些难以启齿的猜疑,如同根根倒刺,密密麻麻地扎痛着他的心脉。

真相大白,非但没有让他释然,反而在撕心裂肺的痛苦中,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解脱。

从魏长风口中得知,蓉儿竟与完颜胤忠同行。

多年的夫妻,他深知蓉儿心思缜密,行事滴水不漏,绝不会轻易涉险。

如今她身边还带着身负重伤的完颜胤忠,更是要万分小心。

从破败道观中留下的痕迹来看,完颜胤忠伤势甚重,显然难以长途跋涉。

想到此处,郭靖心中逐渐明朗起来:以蓉儿的才智,定会选择一处最为稳妥的藏身之所。

放眼这方圆百里,要论及安全之地,又有什么地方比得上丐帮江陵分舵?

他不敢耽搁,策马直奔江陵城,径往丐帮分舵而去。

然而,眼前的一幕却让他心头一沉,一股寒意直透骨髓。

分舵遗址之上,一片焦黑狼藉,断壁残垣间,残留着未燃尽的木料和瓦砾,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焦糊气味,无声地诉说着那夜的惨烈景象。

幸而官府勘验现场后已证实,横死之人皆为男子,并无女子尸首。

再加上沈红玉那一卦,虽说离宫有变,却并无死兆显现。

这总算让他稍稍放下悬着的心——以蓉儿的机敏,想必已寻得脱身之计。

只是这分舵血案来得蹊跷,处处透着古怪。

望着满地狼藉,他不禁暗自思忖:一向聪慧的妻子,此刻又身在何处?

那些不为人知的隐情,又会将她引向何方?

从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一缕晨光恰在此时透过窗棂斜照进来,映在床边那只歪斜的靴子上。

他目光一扫,忽见靴底黏着一片异物,在尘土斑驳中格外醒目。

凝神细看,竟是一片雪白的纸屑,约指甲大小。

郭靖心头一动,弯腰取下这片残纸。

但见边缘焦黑,显是经过烈火灼烧,虽只余中央一小块完好,却依稀可辨认出几味药名,笔迹工整,显是出自郎中之手。

一瞬间,荆山破道观中的情形浮现眼前。

那架匆匆搭就的病床,此刻想来,必是完颜胤忠养伤所用。

既重伤在身,到得江陵后定然需要继续诊治,这残存的药方莫不就是为他所开?

郭靖目光渐亮,只要寻得这位开方的郎中,或许就能探问出蓉儿的消息。

念头微动,郭靖翻身而起,三两下穿戴齐整。

既有计较,便不再耽搁,大步走出客栈。

江陵城中药铺不少,他一路打听,几番辗转间,已是日上中天。

晌午的风中,回春堂斑驳的牌匾微微摇晃,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响。郭靖立于门前,见这药铺大门紧闭,不觉眉头微蹙。

正自思忖间,忽听身后传来一阵布帛轻拂的声音。回头望去,只见对面布店的伙计正俯身整理市摆的布匹。

郭靖举步上前,拱手问道:“敢问,对面的药铺为何闭门?”

伙计闻声抬眼,见此人衣着朴素却神态沉稳,眉宇间透着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度,显非普通顾客。

略一停顿,他缓声道:“您是问回春堂?平日里钱大夫天不亮就开门迎客,可昨儿个一早突然关了门,今儿到现在也没开,着实反常。”

郭靖闻言,将“钱大夫”三字默记于心,又道:“钱大夫可常有歇业之时?”

“这倒是头一遭。”伙计一边整理布匹,一边摇头,“钱大夫为人最是认真,若不是出门问诊是从不轻易关门。”说着,不禁多打量了郭靖几眼,“瞧这位爷气度不凡,却又不像来看病的。莫非与钱大夫相识?”

“正是。”郭靖温声道,“路经此地,本想拜访故人,不料见他闭门不出,不免挂心。还望兄台指点一二。”

伙计见他说话谦和,神态沉稳,这才压低声音道:“说来也怪。昨日一早,钱大夫出门时还好好的,不多时却匆匆赶回,面色铁青。随后便紧闭门户,再没露面。”说到这里,他略一迟疑,“恰巧那时街上正传出丐帮分舵遭难的消息,沸沸扬扬的。钱大夫平日最是稳重,这般反常,怕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这番话正中郭靖心事。

丐帮分舵遭难,钱大夫恰在此时闭门不出,其中必有蹊跷。

若能寻得此人,或可解开分舵血案之谜,说不定还能探得蓉儿下落。

向伙计道谢告辞,郭靖转身绕至回春堂后院。长巷寂静,他略一打量,见墙头不甚高峻,身形一纵,已如秋叶般悄然飘入院中。

院中寂静,只闻檐下风铃偶尔轻响。一株梧桐遮映天光,院中尚余几只晒药的竹匾,药材散落其上,想是前日匆忙离去时所遗。

沿着小路走到后堂门前,轻轻推门,门并未上锁,缓缓开启。

一股久未通风的淡淡药味扑面而来,夹杂着几分陈旧的潮气。

堂内光线昏暗,几缕阳光从屋顶破损的瓦片间漏下,洒在摆放整齐的药柜上。

条案上一本账簿摊开着,旁边的笔斜靠在砚台边,砚中的墨早已半干,像是停笔已有些时日。

正当郭靖心中疑虑渐起,屋外忽有急促脚步声传来,当下屏息轻纵,避入屋梁阴影之间。

“嘭!”一声闷响,回春堂的前门猛然被撞开。

几名官府差役鱼贯而入,为首那人身形清瘦,手中握着一柄铁尺,神情阴沉,正是昨日出现在分舵现场的曹捕头。

“搜!”曹捕头一声冷喝。

众差役如狼似虎般扑向各处,拉开抽屉,掀翻药柜,就连角落里的杂物也要细细翻找。

梁上,郭靖冷眼旁观,只见这些人搜得甚是起劲,显是别有目的。

“头儿,找到几本账簿。”一名差役捧着从案头和抽屉里找出的账册上前。

曹捕头翻动几页,神色阴沉:“这些都带走。”说着将账册塞给身旁的差役,又道,“继续找,务必不要遗漏一处。”语气中竟带着几分焦躁。

又搜了一阵,确是再无发现,曹捕头一甩袖子,带人匆匆离去。

脚步声消失在远处,郭靖正要跃下,忽觉身旁椽子间有异物。伸手一摸,果然从木椽缝隙中摸出一本破旧账册。

展开一看,书页已泛黄,字迹有些潦草。上面记录的药材品类繁杂,进货量也远远超出了药铺的正常需求,甚至有些药材并非药铺的经营范围。

郭靖心中渐渐明白过来。

分舵仓促遭难,钱大夫随即失踪,曹捕头又如此迫切地要找寻这本账册,这些看似毫无关联的事,如今竟串成了一条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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