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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宵殿坐于应天皇城中央,乃是皇寂宗议事朝见之地。

此时月过檐角,震宵殿依旧灯火辉煌。

殿中恒舞酣歌,殿外鼓乐齐鸣,来祭祖大典观礼的一应宾客此时聚在殿中,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只闻得说笑声盈梁而绕,当真是座无虚席。

也不是谁都能来,叫皇寂宗请到此处,不是散修中有名有姓的分神元婴,就是一干交好宗门的宗主长老。

五宗法盟那是什么地位,但凡有点儿由头,下面各色人等为了能巴结一下,那是挤破脑袋打破头。

平时在一州内作威作福的大宗宗主,如今在震宵殿上一个个笑得跟狗尾巴花儿一样,满脸的阿谀逢迎。

大日轮寺的和尚们向来不爱掺和热闹,祭祖大典上只来了一位长老观礼,客气几句就回了山。

寒溟璃水宫偏安一隅,对打典中原的人际关系向来不很上心,这次官面上干脆就没来人。

不过浩天宗宗主谭绝、断剑城城主厉夙都到了场。皇寂宗昭天祭祖大典十年一次,三门势力又是同气连枝,面子那是必须给足的。

数不清的岁月之前,震宵殿乃是大燕召见百官之所在,一代代皇帝就坐在正当中那张流光满溢的龙椅上,指点江山俾睨天下。

龙椅颇为宽大,因是黄金打造,端的是又冷又硬,若不置些软物,正坐其上难免腰酸腚疼。

燕无咎却从不叫人在龙椅上铺置坐垫,仿佛多放一件东西都会污了皇家龙气。

能放在那张椅子上的只有他自己。燕无咎擎着一只酒杯,整个身子松松垮垮地靠在椅背上,于钟鸣鼎食之中放眼望着大殿中上百名宾客。

他继位不过三十余年,此一幕也不过历经三次。第一次时,初登宗主之位的燕无咎还略感局促,如今想起来却只觉得有些好笑。

这个位置上已经承载过无数代帝王,如今坐在这里的是他。

大燕皇族的【齑雷帝血】,再没人比他血脉更加纯厚,短短一百二十年内分化元神就是明证。

一百二十年分神是什么概念?

寻常玄门正法,没有三五百年时光哪里摸得到一丝分神门槛。

燕无咎做到了,仅此一节,便足以碾压自己十几位兄长,继承大统。

自己有一位雄才大略的父皇,治得皇寂宗三州之地政通人和,稳稳占住了五宗法盟次席。

父皇崩殂之前对他说,若能有三代明主,皇寂宗或许再不必叫皇寂宗,他是第一代,接下来轮到你了。

彼时跪于父皇榻前的还有同为分神期的叔父燕庭阙。

如果自己没有成功迈入分神期,如今执掌皇寂宗的便会是他。

父皇那句话,一半是说给自己,另一半却是说给燕庭阙的。

自己占了宗主之位,叔父却没有一丝不满,因为一个能够一百二十年分神的皇族,升神羽化便不是虚妄。

更是因为,燕家人共享着同一个无法言说的尘梦——大燕皇朝,再统中原。

在叔父的辅佐之下,燕无咎励精图治、合纵连横,终将皇寂宗打理得昌盛景明。

但那还不够,远远不够。燕无咎知道,自己有生之年,大概仍然无法了却燕家遗憾。

燕无咎微微醉了,倒不是因为喝了宫中珍藏的神酒仙酿——他分神后期修为,什么酒都已醉他不倒。

只是在这众人朝贺声中,他难得可以骗一骗自己,捏一个万国来朝的幻觉,恍如大燕皇朝从未分崩离析。

左手边浩天宗谭绝,右手边断剑城厉夙。

燕无咎借着微微醺醉,将他们模糊成了前来朝拜的臣下,而自己在终于成为执掌整个中原的帝王之后,安得一刻之闲。

谭绝的声音穿过柔柔密密的歌乐,将他从短暂的尘梦中唤醒。

“燕皇少饮几杯,恐于旧伤不利。”

非是传音入密,而是硬生生摒开大殿上的一应杂音,将自己的话直接送进了燕无咎耳中。

此等枝末小技不可能费心磨炼,也就只有谭绝分神期臻至化境,才能这般随口一张,举重若轻。

浩天宗乃是皇寂宗争霸之路上第一位的绊脚之石,如今受于其下,燕无咎并不觉得如何委屈——不管那骨头是硬是软,都要一口一口啃。

然而中原宗门如今以浩天宗为魁,谭绝身为宗主,乃是那位羽化老祖一人之下的地位。

他在这震宵殿上,却能够低声矮气,作那下位姿态逢迎自己,实是城府惊人。

皇寂宗身为中原最大宗门之一,燕无咎在外界自是被称为宗主,只有宗内才会沿用原本的皇家称谓。

唯独谭绝,总是一口一个燕皇毫不忌讳,换得另一个人坐在这儿,早被他哄得晕头转向了。

燕无咎心中,谭绝的分量无人能比,一字一句都要小心应对。

所谓“旧伤”,即是三个月前万法宗灭门之灾时所留。

分神期修士,兵解之威何其恐怖,同为分神期的几位五宗法盟既要自保又需还护本门弟子,着实被那小娘皮狠狠撕了一口。

谭绝有羽化天尊法身护体,没受什么大伤;断剑城主身为剑修却难顶焚天之火,烧焦了半边肉身。

燕无咎乃是场中三位宗主里修为最低的。

然而【齑雷帝血】天生雷火,又有皇寂宗祖陵下隐秘之力支撑,燕无咎面对那熊熊真火毫不为惧,甫一接招便知只要施展全力即可不伤。

但是在谭绝面前露底却是万万不行。他常年在人前扮作妄自尊大目空一切的模样,就是为了不叫浩天宗一脉重视自己。

于是燕无咎在万法宗演了一出狼狈大戏,灰头土脸口吐鲜血之余,也没忘了气急败坏破口大骂。

可如今被谭绝问起,他若作出一副病恹恹的模样,以谭绝的城府难免生疑。

燕无咎将计就计,假作强要面子的气傲的模样,哼了一声:“那皮肉小伤,三五天就好了,谭宗主莫不是小看了我皇寂宗的神血。我宗【齑雷帝血】本就走的雷罡,怎会怕那火烧,哈哈哈哈!”

他翻来覆去,真中带假假中带真聒噪了一番,做足了纨绔模样。谭绝连连称是,又与断剑城主一道敬了燕无咎几杯,宾主尽欢。

面前桌上,山里走兽云中雁,陆地牛羊海底鲜,猴头燕窝鲨鱼翅,熊掌干贝鹿尾尖,都是皇寂宗仙圃中蓄养的仙种。

殿中一应客人,平日里难尝这等灵气充沛的佳肴,一个个吃得脑满肠肥。

可上首这几位却吃得惯了,都没把心思放在吃喝上。

燕无咎等谭绝咂了一口酒放下玉盏,这才开口道:“谭宗主,那龙雅歌元神飞遁已有三月,如今可有什么眉目?”

谭绝面无波澜,玉箸点起一块潺流笋送进口中,细细嚼过:“我这边已将能查的都查了,并无所获。听说燕皇早派了得力手下搜山检海,却也追不到半点踪迹吗?”

燕无咎展了手中折扇轻轻阖动:“天大地阔,追一缕元神无异海中寻针。本想出巨资请潇湘楼楼主帮手一二,可那柳娘子向来是个有主意的,叫她知晓了,怕是要横生事端。”

“燕皇与谭某所想一致。只可惜那苏血翎也陷在潇湘楼内,不然使些手段撬开嘴来,说不定能捉到些蛛丝马迹。潇湘楼规矩,二十年后可赎,倒也不是不能等。”

燕无咎摇摇头:“二十年,只怕那面首宁尘不会老实。谭宗主先前说,那宁尘从绝云城出关往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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