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宗政元恒坐在大帐里独自出神。
饶是以他的智慧通达,也没能想通齐王李元朗的目的所在,既然冒着淮河防线被击破的风险一路直扑过来,却又按兵不动,李元朗难道不知多等一日,淮河防线守备空虚就多一分暴露的危险吗?
如果他是那种迂腐不知进退之人,宗政元恒或许还能理解,可偏偏其人还以明断果决为世人所称道。
宗政元恒今日阵前与他相见时,见他神志清明,并非是因疾乱智之人!
宗政元恒缓缓闭上眼睛,沉下心神,思索这其中的关键之处,就在他隐隐触摸到什么东西的时候,辕门外响起一道高亢的马嘶声!
随即白符慌张地闯入大帐,“世子,陛下的圣旨到了!”
宗政元恒神色一变,这道圣旨来得太奇怪了,再如何急切也不该深夜来宣旨!
此时白符补充道,“是陛下最信赖的内侍徐元贞亲自来宣旨!”
宗政元恒值守宫禁,自然认识此人,其人可以说既是内侍又是谋臣,许多时候皇帝萧云蜃拿不定的主意都会请他参谋!
宗政元恒立即起身道,“立即派人去请几位大将军和侯爷一同过来迎旨!”
“诺!”白符转身而去。
很快徐元贞便在营帐督的引领下来到大帐!
“元恒拜见徐大人!”
宗政元恒肃然执礼道。
徐元贞却一把扶起宗政元恒笑道,“大人这二字可不敢当!”按北靖官制,内侍之职并无实衔,只能算作宫奴,因此他才如此自谦。
宗政元恒却道,“徐大人智谋过人,若非早早便入宫,想来六部尚书之位是少不了的!”徐元贞闻言,也是哈哈大笑起来,虽然明知是拍马之言,但听起来却非常舒服!
两人刚说了几句话,平西侯柳疾、平南侯李文忠、左威卫大将军耿坚、青龙卫大将军白良、朱雀卫大将军黄爵便一同赶了过来。
徐元贞见众人皆已到齐,展开圣旨凝肃道,“奉陛下圣谕,伐唐大军立即全线撤军,不得延误!”
宗政元恒惊讶道,“这是为何?”
徐元贞收起圣旨笑道,“世子有所不知,旬月前南唐君臣便已遣使请和,愿意自此以后年年进贡,岁岁来朝!”
“年年进贡,岁岁来朝?”
宗政元恒极为不解,眼下正是一战定乾坤的紧要关头,岂能为了小利小惠就主动撤军呢?
一旁的平西侯柳疾、平南侯李文忠、左威卫大将军耿坚、青龙卫大将军白良、朱雀卫大将军黄爵也是面面相觑,显得颇为困惑。
平西侯柳疾站出来道,“徐内侍,兵者国之大事,不可不慎,我军此番出动近四十万大军,耗费钱粮无数,眼下又已将南唐军逼至绝境,如果只是为了这点小小的让步就撤军,实在是太儿戏了!”徐元贞神色一肃道,“请几位侯爷、大将军先回避,我有话要与世子细说!”柳疾、李文忠、耿坚、白良和黄爵等人闻言,只好拱手作礼,退出大帐。
徐元贞这才幽幽道,“世子,常言道君命不可违,此番由我来宣旨,就是陛下为了以示郑重!”他接着道,“梁王殿下和丞相谢渭一文一武,可谓是我大靖承天之柱,缺谁都不好,可细说起来,陛下却要更宠幸谢渭,世子知道是为什么?”
宗政元恒一阵沉默。
徐元贞继续道,“那是因为谢渭从来不会对陛下说个不字,而梁王殿下却总是以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为由,屡次抗拒君命,换成是你,你会怎么想?”说到这里,徐元贞的声音不免激昂起来,“此次大战应当适可而止,即便你们父子把南唐灭了,你以为皇帝就会为此高兴吗?”见徐元贞把话都说到这份上,宗政元恒只得无奈道,“我们父子忠君之心,始终未变,只是可惜了当下的大好局面!”徐元贞见帐内无有他人,上前低声道,“半月前,丞相谢渭秘密进宫求见皇帝,阴言你们父子二人有不臣之心!”
宗政元恒猛然抬头,愕然道,“此话从何说起?”徐元贞道,“谢渭言梁王殿下已是位极人臣,本就战功卓着,如果真一举灭掉南唐,携此滔天之功,皇帝要如何奖赏?难不成真要行禅让之事?”
宗政元恒听到这里,哪还不明白是谢渭在背后搞鬼!
这个可恶的老鬼!
“请世子三思!”徐元贞深深一礼道。
宗政元恒急忙将他扶起,“该是我谢徐先生才是!”相比于徐大人,徐先生自然是更亲近一些,虽只是传旨,但徐元贞却也向宗政元恒透露了许多极为重要的信息!
待将徐元贞送下去休息,宗政元恒急忙命人叫来平西侯柳疾、平南侯李文忠、左威卫大将军耿坚、青龙卫大将军白良、朱雀卫大将军黄爵等人。
“传令下去,连夜撤军!”
“连夜撤军?”柳疾自然明白君命不可违的道理,早已做好了撤军的心里准备,但连夜撤军,却也太过操切了。
宗政元恒哼道,“对,就是连夜撤军,难不成明天等着南唐军给我们送行吗?”平西侯柳疾回过味来道,“莫非是南唐方面早已与朝廷商量好了此事,故那齐王李元朗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宗政元恒从不相信什么偶然,现下想来,那李元朗屡次借口拖延,恐怕早已得知此事,故是有恃无恐!
只是这其中还有诸多关键之处,宗政元恒一时想不明白,只能等南唐方面的密探传回消息!
次日一早,南唐军大帐里,哨骑正在回禀最新的消息,“北靖军昨晚连夜撤军,走得极为干脆,连博州城都弃之不顾!”帐内诸多大将闻言,大喜过望,纷纷赞道,“果然如王爷所说,北靖军已然策军!”
“依在下看来,西军还是应该交由王爷掌管,若是如此就不会闹出这番麻烦事了!”
“是啊!”
齐王神色略显矜持,却也能看出他的得意之色,他抬手止住众人的话语道,“本王执掌东军已是忙得不可开交,此番因西军战事失利,受皇兄之托才临时接管,待回到建康城,西军还是要交给太子来掌管!”当即有人不忿道,“太子不懂兵事,又志大才疏,此番失利就是因他而起,西军还是要交由王爷来掌管!”齐王李元朗闻言,微怒道,“放肆,太子是本王的侄儿,那也是你能乱言的吗?”受齐王训斥,那人连忙请罪,“属下失言了!”麾下幕僚钦佩道,“齐王不愧是仁王,即便是太子屡屡相逼,王爷依然存着爱护之心啊!”齐王李元朗叹道,“毕竟是自家侄儿,我这个当叔叔的总要让着他!”一旁的方雪寒却是暗自冷笑,心道这帮人可真会演戏,她虽不知为何北靖军会突然撤军,但想来必定内有缘由,绝非如齐王所说的害怕两败俱伤,因而退兵!
与此同时,她心中也隐隐忧虑起来,不管齐王李元朗使了什么计谋,北靖军撤退总是事实,值此危亡之际,说他力挽狂澜也不为过!
而在他力挽狂澜的身影背后,太子的处境恐怕会更加窘迫!
三日后,荆州渡口前。
宗政长玄与宗政元恒父子伫立在岸边,望着正在从浮桥上通过的将士。
宗政元恒有些失落道,“父王可是猜到会有此事?”
宗政长玄淡淡道,“我这些年在外领兵打仗,那谢渭老鬼在朝里没少掣肘,此番也是难为他了,竟然忍了这么久才出手!”
“皇帝就那么会听他的话?”
宗政元恒不解道。
宗政长玄哼道,“别的事皇帝都不会放在心上,但只要牵扯到帝位,皇帝只会宁可信其有,不会信其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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