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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青临本是一个弃婴,被师父捡到抚养长大,剑宗就是他的家。

作为最优秀的三代弟子,他日必将执掌宗门。

在他心中始终将延续剑宗荣光作为己任,但遇到那个人后他深知凭借自己的天赋能够守成就不错了,更别谈光耀门楣。

状元郎那等人物才是这个时代的弄潮儿,且一山还有一山高,天知道中原之大多少卧虎藏龙。

季青临对这个风胜雪师弟的感情有些复杂。

有因为对剑仙师叔的仰慕而对其爱屋及乌,也有发自内心对他实力天赋的敬佩,他甚至一厢情愿的认为他们很像,在他的身上好像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都年少意气风发,都被称作天才,都是源自剑宗。

只不过他要比自己优秀得多,也正是因为他的优秀让季青临看到了曾经的梦想映照在现实的模样。

话说回剑宗这边,日子一天天过去,无知无觉中母子二人来此做客一月有余,已经到了谷雨的节气。

山中无事,春水煎茶。凉亭中两人相对而坐,亭外细雨绵绵。

季青临饮尽盏中茶水,也不急着续上,边把玩茶盏边说道:“师弟,自龙凤夺魁一战以来已有月余,这段时间我忙于宗门事务,如今日这般与你悠闲饮茶还是第一次。”

风胜雪示意他放下茶盏,替他续上茶水:“师兄少年得志,以三代弟子的身份得掌门垂青,在宗门内的地位举足轻重,自然是要务缠身,今日能与你在此听雨饮茶,属实难得。”

季青临对于风胜雪的客套话不置可否,只是自嘲的笑了笑:“师弟可知那一战后武林中多了一个说法,叫做剑宗双龙腾,双龙指的就是你我,不知师弟有何感想?”

听得双龙的说法,风胜雪稚嫩的眉头微皱。

父亲的传闻他听得太多,在他心中父亲是英雄是救世主。

无论是他还是季青临都绝配不上龙这个字,他觉得这是对父亲的不尊重。

他沉声说道:“师兄想听实话吗?”

季青临点头示意,风胜雪继续说道:“未来不敢说,但是从现在到过去百年间能担当得起龙这个称谓的,我想只有家父。什么时候龙字可以被如此滥用?”

话到最后音调已经拔高,甚至有点呵斥的意味。

或许是错觉,季青临只感觉自己竟然被眼前少年短暂震慑住了,虽然多少是因为他母亲的身份,但那若隐若现的气势他也确实感觉得到。

“咳咳咳……”

季青临尴尬的轻嗽几声后说道:“都是外界吹捧罢了,师弟不必对此较真。令尊当年也不是曾在龙凤夺魁大会上拔得头筹?但诚如你所说,这盛会举办了一届又一届,真正当得起龙这个字的也唯有他了,要不然武林都尊他是一代真龙呢?”

他刻意将真字咬得很重。

一者是风胜雪自己过于较真,二者是季青临的话无比顺耳,再纠缠下去就显得清诗仙子教子无方了。

风胜雪诚恳说道:“抱歉了,师兄,今日你邀小弟饮茶赏雨,我却如此失态,当真是破坏了这大好气氛。这茶你就权且当它是酒,我自罚一杯!”

若是换了旁人跟剑宗三代弟子第一人这样以茶代酒的“耍赖”,季青临怎会甩他好脸?

风胜雪自以为的诚恳实际是不懂事的表现,但他是天下无敌的剑仙独子,尤其还被其母无比溺爱。

所以即便他有些许不周到,在季青临眼中也显得可爱,他直觉得这师弟当真是个妙人。

世道从来如此,武林江湖更加,盖因其母庇荫,纵然他失些小节,旁人也只得一笑而过。

季青临也跟着饮尽茶水,而后说道:“师弟被天下无敌的洛师叔如此宠爱却懂得谦和礼让,实在难能可贵,长辈和同门都说师弟有母如此是天大的福气,要我说洛师叔得子如此才是她的福气。”

这马屁又拍到自己头上了,得回到上一个话题,不然客套来客套去,当真没完没了了,风胜雪如是想到。

“师兄别夸了,我年少浅薄不知分寸,你可别给我捧到天上去,届时家母找不到我向你讨要,可如何是好?”

不待季青临接过话茬继续打趣,风胜雪话锋一转:“刚才师兄问我对那双龙腾的说话有何感想,那你又是如何看待?”

听得风胜雪再度提起双龙,季青临长吁了一口气,接下来的话才是他此番邀约真正想说的。

“师弟,双龙腾在我看来不过是个笑话罢了。诚然那一战我可以厚着脸皮说是平手,但是我长你七岁啊!纵然现在还能一起腾,一年后呢?两年后呢?我从小顶着天才的光环长大,但是不得不承认,你的才能远远在我之上。”

抛其母身份不谈,他是发自内心有些佩服或者说喜欢这个师弟。

强者只会崇拜更强者,那一战虽然事后二人被称作双龙,但实际上是他输了。

剑折的是他,先倒地的也是他,最重要的是他才只有十二岁!

风胜雪没有接话,季青临也未再出声,只是怔怔的看着手中茶杯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二人相对静默,饮罢两盏茶后,雨停了。

原本挤压成团的云朵渐渐松散开来,太阳因此冲破桎梏,几缕阳光自天际穿过云朵间的夹缝照耀在亭中,映照在少年们的身上,笼罩上了一层金色的光圈。

雨后初晴终是打破了沉默,风胜雪问道:“师兄到底想说什么?”

这回换做季青临问道:“师弟想听实话吗?”

同样的,风胜雪点头示意,季青临继续说道:“古人云:少年自有凌云志,不负黄河万古流。而今师弟年少意气不羁,天赋过人,小小年纪武艺便达一流境界。若是行走江湖除暴安良匡扶正义,威名必能响彻海内,届时就不会有人说你是谁人儿子,而是说谁人有你这么一个儿子。只是可惜了……”

说着说着,他的表情从向往变成了惋惜。

风胜雪不解道:“师兄在可惜什么。”

季青临叹道:“大丈夫之志应如长江东奔大海,可惜师弟你却只愿沉溺在令堂温柔的庇护之下。”

风胜雪略作沉吟后说道:“家母待我温柔宠溺,并不代表我会一直安于享乐。师兄非我,安知我无鸿鹄之志?”

血气男儿,谁不曾有个江湖梦?

风胜雪也想如话本中的那些英雄好汉一般快意恩仇、洒脱不羁。

想是这么想,嘴上也如是说着,可内心深处却诚如季青临所言,母亲的温柔乡让他痴迷甚至沉沦。

季青临如何听不出来师弟的口是心非,他淡笑着:“师弟先莫急着驳我,你且听我说完。”

风胜雪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季青临继续道:“当局者迷,可我却看得真切,令堂对师弟太过执着。她天下无双,为人母却也做到了尽善尽美,但是太超过了,即便你已经十二岁,即便你武艺非凡,她还是把你当做婴孩一般呵护。”

风胜雪若有所思问道:“师兄觉得家母这般待我是错误的?”

“我无意编排洛师叔,但这样的生活你还想持续几年呢?你总是要长大,总会成家。届时难道要她当着你妻子的面给你喂饭吃不成?又或者你要当一辈子的乖宝贝?人总是要学会独立,走出去后你会发现世界很精彩,生活不只是有母亲的怀抱……”

就在季青临想要继续讲些江湖的奇闻异事之时,周遭空气突然变得迟滞,气温好像也降低了一些。

风胜雪诧异母亲是何时出现在师兄背后,此时的她面色有些冰冷,一对凤目中充斥着压抑的怒火。

季青临察觉气氛有恙,回头却看到了仙子师叔满脸的霜寒,诧异之间只听得她对师弟说了“回去”二字,然后便不顾他还在身侧就将爱子横抱,几个起落便匆匆消失了。

回到住所的风胜雪不明白母亲的无名之火从何而来,他问道:“娘亲心情不好吗?”

洛清诗恨声道:“以后少跟他来往,我还道他是个纯良孩子,原来是挑唆别人母子关系的小人。”

风胜雪辩护道:“娘亲,师兄他不是你想的……”

话未尽就被母亲粗暴的打断:“他就是!自己没娘嫉妒别人,还在那里搬弄是非离间你我母子亲情!”

可怜忠厚纯良的季青临就这样被他最敬仰的仙子师叔打上了“小人”、“善妒”、“搬弄是非”的标签。

洛清诗固执的认为季青临是离间她和爱儿母亲亲情的小人,不顾剑宗一众师长同门的挽留,在次日便携爱子返回云州。

这趟返程她并未驭马或者驾车,而是横抱爱儿纵掠在山野或者城镇之间,仅仅一个晌午边回到了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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