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家大业大,难免人心不齐。这不,他亲兄弟,愣是旗帜鲜明地拥护共和主义,与他哥几次三番为国家要左要右吵得不可开交。
佛大帅虽然对他弟的政治主张完全不能认同,可好歹是亲兄弟一场,真要让他下死手,于心不忍。西班牙的政治斗争可从未有过孩子举报父亲、当妈的出卖儿子的优良传统。
而且,何塞虽然不可能明说,担上让人察觉所谓“破坏内部团结”的罪名,逸仙却从话里话外听出来,佛朗哥对北方军的圣胡尔霍有些意见。
特别正常。就算是号称铁板一块的中共,照样在懋功(今松潘)会师后,出现了张国焘为代表的第四方面军的第二”中央“,与一方面军为主的中共中央分庭抗礼。
逸仙快速打下马拉加港的优良战绩,更使得佛朗哥对圣胡尔霍不满。后者至今,连北方战线阿斯图里亚斯至巴斯克一线的沿海地区都做不到压制。
当然,何塞不可能脱口而出一句“天子者,兵强马壮者为之”。历史上说这话的安重荣,以“屈膝蛮夷”为由起兵,反对后晋的石敬瑭皇帝,结果兵败身死。
再说了,国民军比左派的共和国强的一点,不就是组织纪律性强,不会把内斗发展扩大到不顾外部斗争的地步吗?
“唉,大帅现在不容易啊。”逸仙没有明确肯定对圣胡尔霍的抨击,只能暧昧不明地表示对佛大帅一如既往的同情与支持。
做生意嘛,总得有来有往。逸仙请客吃饭送礼,不是为了败光家业回家种地的。
“谁说不是呢?这不,这次巴达霍斯战役,大帅对把你们放到边境线附近就有不满,说这明摆着不让你们立功,让他们北方军多抢会师告捷的风头。”
“哎,话不能这么说,现在西班牙形势危急,我又是个外人,本着公心做点事,不会嫌弃的…”
看逸仙还是这般温良谦恭让,反倒是何塞急了。他这次固然是来替不方便亲自上阵的佛大帅动手要钱不假,却也想着来争取一下逸仙。
名义上讲,逸仙是海军那头雇过来的帮工,名义上是中华民国公民,于他佛朗哥并无特别的私相授受的私人关节。
别看现在是民国,前清的衙役换了一身西化的制服当警察,沿街店面的伙计管他们从“差官”改口“老总”。可是呢,人家警察到店里坐着,话还没说,伙计得少则给个茶水小菜香烟,大点得白请一长条香烟一顿饭一点店里的紧俏货,谁敢说不行?
要不花这个钱,别说“老总”找着茬给店家查出一点能罚款和蹲大牢的罪名,店家自己也会怕他们无事生非吓得睡不着。
逸仙与佛大帅,此时,恰恰不是这样简单。佛大帅心里有点不安。自己手下的一支能征惯战的部队,竟然与自己没有特别的私人交情?
这次,何塞来收钱,既是为了正式绕开中间人共和,建立直接的利益输送关系,也是为了实在的补贴军需。
“谁说不是呢?佛大帅也在想,有没有办法,让您加入西班牙国籍,或者给个特别待遇,准国民待遇啥的。”
“我还有一大家子人呢…”“放心,只要您的事好办,他们都好办。”
话并未到此为止。马拉松➕障碍跑的交谈还得持续到客方真正的酒足饭饱之后。
——这样的宴席,以后还会有很多吧?卢梭、马克思等著名的思想家,对人性想象得过于美好。他们不约而同地塑造了一个抽象的、名为“人民”的群体,希望只要有一套规矩,符合道理,就可以让这个群体高度自觉地监督国家,几乎杜绝不受约束的作奸犯科,消灭各种根植于人性而非伦理道德的黑暗面。
为什么老百姓一定得善良到没有私心杂念?一个小老百姓,孩子上学找关系,自己办事托门路,有姐夫当小官行方便,有老乡当税吏少收钱,凡此种种,不值一提的“小事”积少成多也就成了民间约定俗成的潜规则,又怎能指望他去反对让自己得利甚多的裙带关系本身,而不是其他不幸落马的、其他的关系户呢?
民主的局限,就在于当理论上是“主人”的老百姓自己都小贪小利积习成风,又怎么能指望他们去冒着让自己丧失这些的风险,真切地反对大的贪污腐败呢?
倒了一只大老虎,又来一只大老虎,打死一只又来一只,反反复复无穷尽也,不是他们生下来只会学作恶当老虎,实在是这种全民贪腐的风气普遍到不这么做就是违背常识。
根子不除,只除掉冒头的几个“反面典型”,不过野火烧不尽,只待春风吹又生,而根子不可能真的除掉。
没有人能24小时监督任何人的行动。根子是除不掉的,所以有了太阳底下无新事的说法。
逸仙希望君主制以二元制君主立宪的形式复辟,目的不过是希望有个让当官怕的存在,代替自己也能从贪污腐败中得到蝇头小利的老百姓与黑吃黑的政界同僚,监督官场。
她自己劝自己,跟何塞这边反反复复兜圈子讨价还价,是为了工作。
戚继光,抗倭名将吧,照样给明廷要人行贿,为的是能保证他能带在浙江抗倭的前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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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第六十八章]
临到送何塞走人,何塞似乎是突然“想起来“,拉住逸仙说一件事。
“逸仙小姐,听说,您在美国有生意?“
什么意思?是要给他介绍什么发财的机会?不会吧?现在国民军还没有失败呢?就是要外逃海外,也用不着现在开始吧?
还是说,要学军阀,介绍自家人做生意,准备发财?
近代中国军阀混战的烈度,并未有与日军和共军作战那般惨烈。这是否意味着,近代中国军阀就不盘剥社会了?
且不说军阀可以在1920年代收到1960年“预征四十年“的苛捐杂税,单说生意,他们也能发一把。
比如青海王马步芳,垄断了青海省内的毛皮土货贸易,开了公司,专门往包头、天津等处销售青海省内由他独家经营的土货,包括鸦片。
在他马步芳有枪杆子(宁海军)+独掌青海省府的优势之下,青海省内哪个不怕死的,敢同他竞争这些行业?
再比如山西王阎锡山,在老家大肆兼并土地,当上了当地最大的大地主。靠诈骗起家的阎锡山父亲,跟着当了阎家“专营“某些行业的公司管事的,大地主。又有哪个不怕他晋绥军枪杆子的人,敢跟他家竞争土地,查他家的黑账?
流寇军阀孙殿英抢了清东陵,抢来的珍宝一股脑塞进了天津外国租界的银行保险柜。别说溥仪,别人谁敢跟洋大人掰手腕,把中国的国宝从诸如渣打银行等处捞出来?
军阀这些间接发大财的法子,这些年中国没少上演。逸仙奇怪的,是何塞不过是区区的办事员,竟然也动起了间接发财的心思。
“您有什么就说嘛。咱们现在不是外人。您别那我见外。“
看逸仙没有难色,何塞总算喜笑颜开,对逸仙和盘托出。原来他的妻舅(妻子的兄弟)的大儿子品性顽劣,学习差劲,属于典型的纨绔子弟。
要说巴塞罗那哪家斗牛场红火,马德里哪家饭馆子手艺好,那人可以说是门儿清,可就是花钱没数,财去如流水,不见回头钱。
靠着不断走后门,此人总算是连拉带托,混了个野鸡学院的文凭。
人家的意思,就是想逸仙这边看在他们互相帮衬的面子上,别给个大官,给个饭碗就得,别饿死他。这不,这位妻舅托上了何塞的关系户,找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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