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您辛苦了,喝点水然后就去休息吧?”
经过了在切尔诺伯格的那一战后,她的性格也发生了不少的变化。说实在的,那一天之后她对我说出“我扶你去休息吧”的瞬间,突然就觉得有点不太适应。
但幸好的是,她还是她,只是现在所见到的是变化了之后的她而已。只是在吾家少女初长成的欣慰感过后,还留下了一丝复杂深邃的苦涩味道。
“啊那个阿米娅,还是说完吧。”
“博士的要求还真是奇怪呢,头不疼了吗?”
“啊这个嘛…”
我移开了视线。
“那么——咳咳。”
阿米娅清了清自己的喉咙,故作正式地开口说道——
“博士,您还有许多工作要处理,但是现在还是快去休息吧。”
果然,女儿已经长大了呢。
这片土地上充斥着硝烟与战火,有着压迫的存在就必将引发反抗,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她直面了那场旷日持久的战火,亲手终结了切尔诺伯格的惨剧,作为深受大家信任的罗德岛领袖。
她在那一场战斗中得以成长,可大地的苦难却不曾因此结束。
山河破碎,血流成河的场景依然会出现在我的梦中。流离失所的人们还会对明天抱有希望吗——如此一想,罗德岛是我的归属之地,可以称得上是家一样的地方,而阿米娅则是我的家人呢。
但对于其他人来说,罗德岛又是怎么样的存在呢。
胸口突然涌上一阵悸动,我又想到了小绵羊,回想起中午和她在走道上撞到的事情,回想起她急急忙忙地抱着资料跑走的背影,突然觉得她那时的背影有些落寞。
不知是不是因为现在我的心情有些低落的缘故吧。
我没有见过她的双亲,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他们已经在一次火山的实地考察中不幸丧生,小绵羊继承了父母的研究,在她的努力之下,最终成为了在莱塔尼亚下颇负盛名的高等学府中也能够留下姓名的一名学者。
即便遭遇了如此的苦难,她也没有放弃对火山的研究,而这片充斥着苦难的大地却不曾给予她更多的关照,反倒是再一次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用这个世界上最为绝望的方式告诉她这片大地的残忍。
即使她的耳罩,防尘面具,还有护目镜从不离身,但支配着这片大地的矿石病,依然不曾,也不打算,也完全没有从她的身上远离。
有了一个无论是学术上还是战斗上都可靠的后辈自然是一件好事,但若是想到她是因为患了矿石病才来到的罗德岛,事情就显得有些讽刺起来了。
像今天这样埋头于天灾报告的研究,有些慌乱的奔跑,想必也是为了实现父母想要实现却未能实现的那些东西吧。
我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绵长的苦涩涌上来,我一下子感到头疼,用手扶住了额头。
“博士…没事吧?”
一旁的阿米娅显得有些不安,她紧张地看向我,灵动的耳朵也略微地垂了下去。
“果然博士下次还是别提这种奇怪的要求了吧…”
“啊不是这样的…”
我的反应似乎让她理解错了,不过的确,只要看到别人突然头疼,就会思考自己有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只是有点累了,我先回去了。”
可能是因为累了吧,心不在焉的我回过神来,挤出一个不好意思的表情来。确实是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我在想着其他人的事情。
“嗯,博士辛苦了。”
我把透明玻璃杯里装着的冰水一饮而尽,在直击灵魂的刺激下,昏昏沉沉的脑袋也变得清楚了一些,把空杯子递还给阿米娅后站起身来。
“阿米娅你也是,别累着了。”
我如此说道,然后走了出去。
趴在栏杆上看着夕阳坠入地平线——是只有在视野开阔的宿舍区才能够看到的风景。沉入地面,又跃然升起,即便是循环往复的景象,每一天也总会有所不同。
泰拉广阔的土地各处有着截然不同的生态,溪流的缠绵,丛林的燥热,落叶的无声,雪原的冰冷,舰桥上的感受也随着一年四季的变化而变动,总是让人感叹时光的变迁。今天的则是夹杂着荒漠落沙的寂寥,一望无际的沙漠尽头,红日正在缓缓地散发着最后的余热。
迎着从大地的方向吹来的陆风,我扶着兜帽的边缘走向栏杆处,正看到被风吹拂而飘动着的白色丝质斗篷,还能够看到一个体格娇小的少女正扶着栏杆看着远方。
“前辈…?”
“啊,还是被发现了吗?”
“当然啦,我可是能感受到得到前辈的温度呢。”
我站到她的身边,也做出扶着栏杆的姿势,看向她的脸颊,她也正朝我的方向看来,露出一个微笑之后,又看向了大地的远方。
或许一天之内能够好好放松的时间也就只有这一刻了吧,一天的研究告一段落,即使欣赏的风景一成不变,但每个人的心里都知道那其实是在变化的,她的研究自然也是一样。
“最近有什么新的进展吗?”
“嗯…有些遇到麻烦了。”
她没有看向我,我顺着她的目光,也一并看向地平线的远方,然后听她继续说道。
“果然如果不去实地考察的话…就很难有新的发现呢…”
实地考察,指的当然就是她的研究方向,指火山的实地考察了。确实,光是看文献进行学术研究总是会遇到瓶颈的。
“只是,现在不太合适吧?”
“唔?”
她歪着头看向我,就像是没有听清我说了什么一样——这正是我担忧的地方。火山地带饱含源石颗粒的火山烟尘,每次前往实地考察都会有着加重矿石病的可能性,事实上现在的她也的确因为病症的影响而导致听觉有些失灵。
“要是专注着学术研究而垮掉了身体,那可就本末倒置了。”
听到这句话,她又再次看向远方的落日,不知道她此刻心里在想什么。我顿了一顿,思考了一下要不要说出下一句话,但我还是近乎于下意识地说出了一句很容易引起别人不满的话语:
“你的父母,也一定不希望这样对吧?”
果不其然,她有些涣散的眼神也突然集中,身体明显地紧张了一下,慢慢地才放松下去。
“抱歉。”
“唔不是的,只是在想,前辈你说得对。”
“——无论如何我都想完成他们的研究…但是如果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话,就更没办法了对吧…?”
她挤出一个微笑,重新看向我,不知为何总觉得夕阳的光芒有些令人哀伤。我也这才注意到,她总是在逞强,那笑容里面藏着决意,就像是在阻止我继续说下去那样。
还在学校的那段时间,她就有过独自背着很重的观测设备一个人进行研究的经历。即使在路途上遇到坑坑洼洼的地段,她也总是想尽办法克服,为了得到最确切的结果,不放过任何一处细节的认真程度,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停下来的执着,那种与她的年龄有些不太相应的严肃感,每当想起,都难以抑制心里泛起的波澜。
能无视那些表面功夫,一眼洞穿真谛,是某次外出行动时作为随行保护的巴蒂所给予的评价,就像这句话所表述的一样,那就是她所拥有的资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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