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不凝有的时候下了课会跑过来给我帮忙,也会带朋友过来一起吃,偷偷地让我给她们留座位。
她的朋友从来不知道方不凝是曾经在魔兽之中出生入死过得战士,方不凝也只想做一个普通的女孩子。
接待完了放学的孩子、晚饭来换口味的附近居民,当夜深了以后,就是最后一波看完电影回家的情侣和疲惫的工作到深夜的职员。
这时候就不再那么忙碌了,我可以优哉游哉的给他们煮上一锅面,然后听他们趴在我的吧台前面发着牢骚。
“你这个项目很好。”今天坐在吧台前面闲扯的是一个附近公司经理,经常光顾。
他比我小几岁,很干练。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自己生意好。”我开着玩笑,给他的面上撒了一些茴香叶。
“但是太缺乏发展眼光。”他摇了摇头,“就像你这么好的业绩,多雇几个人,把规模搞大点,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儿。我给你找投资人,拉起来干个连锁店,那是分分钟的事儿。”
我忍不住发笑:“还是算了。”
“你看看你,就是目光太短浅。企业要想做大,就得有承担风险的胆气。做砸了又怎么样?大不了你还是这么一个摊,一次六张桌子的翻台呗。”
“你吃不吃了?赶紧的,我得刷碗。”我哈哈笑着打断他的长篇大论。
年轻的经理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使劲儿的叹了一口气,开始吃面,一边吃还一边嘟囔:“要不然怎么说,什么人什么命呢,你这样这事业永远也干不大。”
“要那么大干嘛?”我带着有趣的心态问他。
“挣钱啊!娶老婆啊!你就见天这么一个人闷头干活,哪个女人能看上你?哎,你追过马子么?我觉得你是不是连女人手都没摸过。”
他说着说着我就不太高兴了:“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像个土老帽?”
“看着不像,但是这个投资眼光……啧啧……和没见过世面似的。”
“你再说我以后不卖你了,怎么没完没了的!”我和他瞪眼。
他举手表示投降,三两口吃碗面,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嗝,又递给我一支烟。
我没好气儿的让他给我点上,两个人走到在河堤边上开始吞云吐雾。
“老哥,你别怨我多嘴,我没别的意思,就是看你这个发展前途好,觉得可惜。”他软生软气的对我说。
我挥挥手:“行了,没事儿。”
“你多少也想想吧,以后我也不多这个嘴了,挺招人烦的。你要是想好了,和我说,我上边有人。”他抓起挂在旁边的大衣和公文包,和我告别,然后消失在了桥的另一边。
我看着脚下潺潺流淌的河水,将肺里的烟吐了出去。
已经十一点多了,世界寂静的仿佛只剩下了面前的水声。
特别,特别,特别的安静。我喜欢这种夜晚。
这样过一辈子,其实也挺不错的,不是么?
只是……
“这面还做不做了?”身后的面摊远远传来了一个悦耳的声音。
“做。”
我应着,往回走去。
一个女人的身影在昏暗的路灯下若隐若现,脚边放了一个颜色和设计都很恶俗的粉色调行李箱,是那些炸富而没有品位女人喜欢的格调。
那个女人的身影很像初邪……我这么想着,觉得心里开始做痛。
但初邪是绝对不会选这么没有审美的行李箱的,她是那种特别爱惜自己形象的女孩子。
我钻回到餐车里:“吃什么面?”
“就三种啊?我要牛肉汤面。”女人说道。
我伸手拿出卖剩的最后一块牛肉扔在菜板上,准备切片。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我才发觉,这个女人的声音非常熟悉。
我擡起头,看到了初邪的脸。
我全身一颤,放下刀,转过身。
身体机械的打开水龙,开始洗手。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洗手,或许只是为了让自己生硬的转身找个理由。
脑海中一片空白,情绪有些失控。
我借着洗手的时间,努力让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平静了一些。
“洗手洗这么长时间啊?都洗掉皮了!”初邪在身后戏谑的说。
我关上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我知道,可能一切都是幻觉,当我转身的时候,才会发现那女人只是和初邪长得有些像。
但我错了,初邪就趴在餐车的吧台前,没有变成任何其他什么人。
她带着微笑看着我,脸颊枕在自己的胳膊上。
我抑制住颤抖的双手,取出抻好的面条,下进了热腾腾的汤锅里面。
汤锅溢出的蒸汽盘旋在我们两个之间,让彼此的面容都变得模糊了起来。
“不是我的错觉吧?你怎么跑到这来了?”我清了清有些发梗的嗓子,问道。
“好几个月了,闲的没事,想来看看你怎么样了。”女孩轻轻的说道。
不知道她是怎么找到我的,但我想那并不是特别困难的事情,毕竟我也没有刻意的隐藏自己的行踪。
或者说……我大概从一开始就抱着一丝幻想,想着如果初邪想要找我的话,自己可以被她找到……
“我啊,挺好的。”
“挺好的?就在街上摆摊卖面啊?”女孩带着一丝讥讽的语气问。
我自嘲般的笑笑:“你呢?你那边怎么样?所罗门没有找你麻烦吧?”
“唉……还行吧……”初邪长叹一口气,似乎话里有话。
既然她没有直说,我自然不会主动去追根究底。
“给你多加了一两牛肉。”我将做好的面放在了她面前,然后递过去一双筷子。
初邪脸微微发红:“有叉子么?我不太会用这个。”
我点点头,掏出一只塑料叉子放到了她的碗边:“三十克斯。”
初邪白了我一眼:“请我吃一碗面都不行么?”
“那就算了。”我轻声说。
初邪用叉子卷起面,往嘴里送着。
我离开餐车,重新回到河堤边,摸出烟盒,又给自己点了一支。
已经是深冬了,但是气候控制器把温度一直控制在十度上下,即使没穿冬衣也不会觉得冷。
可是我觉得身子在发抖,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恐惧。
几分钟以后,我稍微冷静了一些,回过头去,才发现初邪已经不在那里了。
我快步走了回去,面被吃光了,连汤都喝了个干净。
吧台上的调味盒下面,压着一张十克斯和一张二十克斯的纸币。
我顺着路向前看去,初邪拖着她那只色彩斑斓的丑箱子已经走出了很远,她瘦小的背影看着让人有些心痛。
就像她刚才毫无预兆的出现一样,这家伙走的也是无声无息。
我忍不住伸出手,在她捧过碗的地方轻轻的抹过。
原来我还是这么爱她。
因为她的出现,给我了无比巨大的满足感;而她的再次离去,又将这满足感变成了胸口疼痛无比的撕裂。
我努力喘息着,坐在了她刚才坐过的椅子上,捏住拳头,不让自己的手继续颤抖。
耳边传来了格拉格拉的声音。
开始的时候我没有在意,但那违和的声音却变得越来越大。
我这才扭头看过去,然后看到初邪拖着那只歪歪扭扭的箱子跑了回来。
那只箱子拖在地上,轮子都撞坏了,但初邪还是飞奔着,像是丝毫不在乎。
我站起身,目瞪口呆的看着她跑回到我的摊位旁边。
女孩露出了咬牙切齿的表情,抡起那只箱子就砸在了我的车上。
随着一声沉闷的响声,浮车车头留下了一个大大的凹陷,而初邪那只箱子则哗啦一声散了架,随身的衣服行李散了一地。
还没等我说什么,一道黑紫色的光就从眼前猛地闪过。
这个家伙竟然召唤了葬敌法球。
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的魔兵器呼啸着从空中掠过,狠狠地砸在了车身上,直接将它砸瘪了下去。
初邪站在那里,全身的魔力都在外溢,而葬敌法球则像疯狂不断攻击着我那可怜的浮车。
短短的三分钟时间,我精心打理过得餐车就变成了一堆地上的铁皮。
女孩脸上的表情狰狞极了,就好像这辆浮车曾经是自己的杀父仇人……
“两千八百克斯的车……”我听见自己的嘴里蹦出了这么一句。
初邪恨恨的看着我,就好像我说了什么不可饶恕的话。
“……可以不用赔……”我连忙加了后半句。
葬敌法球消失在了能量洞里。
初邪像是失去了力气,脸上的表情也柔软了起来。
她转过身,慢慢走到了散落的行李那里,蹲下来,开始捡自己的衣服。
我凑过去,帮她一起。
初邪的手还是那么白皙,上面有着燃墟给她留下的伤疤,指甲冻得有些发白。
我伸出胳膊去拾掉在旁边的那支化妆包,可是神使鬼差的,我最终却握住了初邪的那只手。
初邪和我,乃至整个世界都陷入了仿佛永远不会再解冻的凝固。
这种沉默持续了很久很久,直到初邪的肩膀剧烈的抖动起来。
她在无声的哭泣着,泪水像雨点一样下落,打湿了她放在膝头的衣服。
我忘却了一切,将她拉到了怀里,紧紧的用胳膊环住了她的软软的身躯。
初邪哭出了声,她搂住我的脖子,将整个人投入了我的怀抱。
“为什么……”她哭着说,“为什么你还能接受这么混蛋的我……我做了那么蠢的选择,说了那种话……为什么你还能原谅我……”
“因为你来找我了……因为你砸了我的车……”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因为一股疯狂喷涌的狂喜已经击毁了我的理智。
“魔力代价偿还完了……我什么都想起来了……好恨自己……好不容易才把你赢到手里……竟然为了那种理由而放弃……我都无法原谅自己……”
女孩大声哭着,像是要把心里的郁结全都爆发出来。
而我心中一切阴影都已释怀,所有的东西都已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我最珍视的人,终于还是回到了我的怀抱。
在一辆被砸的四分五裂的浮车残骸旁边,我和初邪紧紧地抱着对方,将全部的委屈和温柔化作了一个永恒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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