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回头再看,玛丽你的现身倒是让我的心宁定下来。”
说着说着,两人便走到了凉亭的入口处。
拎着甜品包装盒的老师却未在此止步,反倒沿凉亭的边缘开始兜起了圈子。
跟在后边的玛丽对此貌似全然没有意见,步伐平缓如故:“老师您这话就太见外了。修女会的大家对老师只有欢迎的念头,就算当时在公园遇上您的人不是我,我也相信她会做出和我相同的抉择。”
“这样啊……总觉得,辜负了玛丽你的期待。”
“您为何说这种话?”
“因为想起了自己是个爽约的坏老师啊……”
轻得宛如风声的叹息瞬间消散,青年一边说,一边转过身来,郑重地向不远处见机停下的玛丽鞠了一躬:“对于没能应约而至这件事,很对不起你,玛丽。”
玛丽就这么盯着坦率地弯下腰来的老师。
她对眼前男子的为人,不说是非常了解,起码也是有所认知。
老师此举或许会有遭人诟病为“流于形式”之嫌,然而她知晓老师性格中的那份耿直,有些话老师该说的时候,是绝对会说出来的。
学生与老师、孩子与大人间的差异非是他能拒绝认错的借口。
基于这点,橘发的小修女实际上很清楚,自己所敬爱的人早晚有一天会为往日的过失道歉,哪怕那是老师自认为有过之处。故此……
“老师,还请您直起腰来。”
故此,玛丽才不能接受老师的道歉。
“我那时之所以和老师定下那个约定,只是因为发现您能自在地享受那段时光,只是因为我想帮上您的忙,只是因为我想看到您的笑容……只是这样罢了。”她凝望着不肯抬头的青年,极具包容性的温和笑意随即浮现在娇美的小脸上。
在老师尤为忙碌的那几天,由于对老师的状况颇感在意,少女亦曾不请自来,偷偷地访问夏莱,窥见过老师与如山般的文件苦战时的情状。
被安排的值日生固然不是玛丽,但她显然不会对老师的窘境置之不理。
打定主意的小修女因而在尽量不打扰到夏莱的主人的情况下,帮轮值的值日生们打打下手,做点比较外围的工作,事后再低调地离去。
“给您带来额外的负担并非我的本意。”既已明了老师不来赴约的缘故,玛丽自是不会怪责他,“为此指责老师更不是我想要的结果。正如我那天所言,大教堂是对所有人开放的地方。凡是想要向修女求助的人,皆能拜访,绝无强制他人的道理。”
女孩双手捧在心口:“因此,老师您只要像那天一样,悠闲地做自己就好。不论是想看我慢跑以舒缓身心,还是想向我倾诉心中的烦恼,玛丽都会接受您的。”
没错,自己怀揣的便是这般思想。玛丽如此告诫着自己。
她与老师的初遇确乎是补习部那一次,可少女认为,她同老师真正意义上的初度相会应当是她群发momotalk给老师带来困扰的那一回。
玛丽依稀记得,于得悉特地来访的老师的目的是来打招呼后,解开其中误会的她为自身那微小的得意忘形而感到懊悔和羞耻。
老师却仍然笑着接纳了她,并建议她勿要勉强自己,要多多休息。
那个时候的小修女,亦像方才那般婉拒了青年的好意。
而老师非但不以为忤,还一本正经地解析她的精神面貌,评价她为优秀的修女。
纵使被害羞的玛丽不小心弄昏过去,当事人苏醒后也仅是摆摆手,表示自己不要紧,丝毫没想过说玛丽的不是。
于是,她瞬间明白了,老师就是这么的温柔,温柔得随时皆可能受伤。
等到这名修女孤身在大圣堂内为老师的安宁默祷时,没来由的勇气催使她握住了偶遇的老师的手,给出了共祷的提案。
男性手掌的粗糙和纹路让她难以忘怀,那是老师迄今为止所走过的道路的体现,同时是老师未来将要行走之路的先导。
那股沧桑的触感叫人怜惜,叫人惆怅,但是又有那么一点叫人心猿意马的感觉。
她看着自己和老师之间的距离再次被拉近了一些,她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因雀跃而鼓动的声响,玛丽继而想到,老师到底有没有听到她心动的声音呢?
可是……不能想下去了,不能再想下去了。
橘发的小修女回到了当下,她的素手依旧抚在她的胸口上:“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您若是还对过往的遗憾耿耿于怀,那我们现在再做补救也不算晚。”
玛丽说完后就闭口不言,静待老师的答案,躬着腰的男人则过了好一阵子才重新挺直腰杆。
大概是经过了极为猛烈的思想斗争,他讷讷地将手里的蛋糕盒提了起来:“那个……我带了限量的草莓蛋糕过来当作赔礼。时间想来也不早了,如若玛丽你不介意,稍后愿意和我一起在凉亭分掉这块蛋糕么?”
被问到的少女上前跨出了一小步,绽放出有如冬日之日的,和煦的笑。
“是的,我很乐意。”
她跟随兴冲冲的老师走入凉亭,时而听老师谈及别的学院的趣闻,时而把老师罕见的笨拙模样尽收眼底,笑而不语。
修女的矜持仍在,一小块一小块的吃着甜品这等举动即是证明。
——我对老师的感情,果然不止是喜欢吗?
然而,蛋糕很快便在口中化开,情难自禁地泛着天真的甜味。
似是恋爱的滋味。
理论上讲,“恋爱”是一个离老师并不遥远的词。
以加入夏莱为始,他被前学生会长赋予了基沃托斯许多人颇难想象的夸张权利,且每天基本上都与各学园青春靓丽的女学生有所接触,由此还衍生出了不少例如“夏莱地下室”的绯闻。
再加上那些学生无一例外地皆对他抱持着好感,当中总归会有一些渴望同老师结婚的狂热存在。
这么看下来,奇怪的人反而是至今还维持着单身状态的老师自己……
……真的是这样吗?
青年曾多次问过自己这个问题,而自我给出的答卷亦很明显。
他非是圣人,他投注喜欢乃至于异样的感情的“对象”是存在的。
不过,这才是夏莱特有的难题的开端。
他有时候也会调侃自己说,当好夏莱的老师没准要经历四个阶段。
——最初是认知到自己对学生有着超越喜欢的感情。
“喜欢”,或者说“爱”,爱上学生是一件很简单却又很困难的事。
——在此基础上,觉察到学生的身份问题,致使自己习惯性地和那些孩子们拉开距离。
原有的道德拘束自不必提,这名来自外部世界的男人还保有无法对众多学生一碗水端平的担忧。
——之后,在明确了立场差别的情况下,他仍旧爱着那位学生。
爱慕就是爱慕。老师自觉应该勇往直前,堂堂正正地面对那名令自己心生情愫的少女。
再往后,便是第四层。
——明白了“自己是老师,对方是尚有未来可以展望的学生”,同时亦明白了“恋爱是建立在对等关系上的”。
恋人和学生无法完全等同。
恋爱不是单方面索取的关系,构建它的基石是两方人格的独立,学生则还处在“逐步学会担负起责任”的过程中。
也就是说,老师和这些孩子的爱情不只是需要那些头顶光环的女孩对他的钦慕,更需要老师自身把诸位学生当作“独立的人”来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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