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一时寂然无声,只有此起彼伏的心跳,卫兵们面面相觑,期望着有一个人能率先开口。
沉默的压力里,最终还是站在正前方的卫队长扛起了责任,“……我的母亲,妻子,妻子的父母,都生活在圣城里,我无法想象这座城市沦陷以后他们的遭遇……”他撇开脸,不敢看少女的眼睛,重重地咽了一口唾沫,“…………但是,即使如此,我也无法接受为了保护他们就可以做出刺杀教皇这种大罪的说辞!陛下任命我守卫此地秩序,为了这份信任,圣女大人,我要将你……!”
卫队长大吼着,长戟举起落下,对着面前如百合一般纯洁柔弱的少女。
下一刻鲜血喷溅,却不是来自少女的身体中。
在卫队长难以置信的眼神中,一把同样制式的长戟从后方贯穿了他的胸膛。
“我……我的妻子才刚怀孕,绝不容忍有任何危险能威胁到她!只要能消灭魔族我什么都可以做!”
做出背刺的年轻卫兵在他身后声嘶力竭地喊道,更进一步地用力将曾经尊敬的队长举过头顶,淋下,将他的脸涂得一片猩红,狰狞宛若魔鬼,“圣女大人万岁!万岁!万岁!”
更多的长戟从他的背后砍下,要救援队长,要处刑背叛者,但这次有同样数量的长戟伸来阻挡。
在有先行者后,各个卫兵依次做出了自己的抉择,金铁交鸣声四处响彻,神圣的大厅陷入一片疯狂的混乱。
大局已定。
安敛起笑容,不带表情地转身离去,一名卫兵舍身地冲来,想尽职责到最后带走一切的罪魁祸首,少女垂着眼睑,看也不看地横挥一剑,白刃精准地划过咽喉,而后便有更多的长戟从后方将他砍翻在地,尸体一瞬间变得不成人形。
从此再也无人敢于阻挡她的前路,安一直走到房间的门前,推开大门,明媚的阳光洒落进来,外面正是冬日里难得的好天。
她突然若有所感地转过身去,视线穿过仍在混战的卫兵们,落在角落里弗利兹的头颅上。
昔日至高无上的教皇陛下如今连尸身都无人收拾。
他圆睁着双目,还维持着生前的表情,与回首的少女对上视线,仿佛正在质问。
——你自以为自己就是能够碾去一切的车轮吗?
当然不是了,弗利兹阁下。
安在心中回答道。
我们每个人都是生错了地方的野花,在最终时刻到来前无人能知晓车轮的模样。
每一个人,你,我,每一个平民,士兵,魔族,甚至白之女神都是如此。
她收回视线,仰望天空的艳阳。
她知道明日这片蓝天就会被阴云覆盖,此后雨与雪来回交替,足要三月过半才会有下一次的放晴。
而很多人已经等不到那一天了。
终有一日自己被碾碎的时刻也会到来吧。
或者是这场政变失败,或者牺牲在与魔族的战争中,或者没能逃脱战后的审判。
没有关系。
没有差别。
只是连女神都无法逃避的命运而已。
我欣然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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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咒·黄昏之枪!”
缠绕着枯藤的神枪贯穿长空,没入天际处连绵没有尽头的焰浪之中。
这看似不成比例的飞蛾扑火产生了卓越的成效,铺天盖地的焰浪从中分开,仿佛圣典上分海的神迹一般。
剩下的烈焰从两侧奔涌而过,安看着荒野上的岩石逐一在翻涌的火焰中熔化,千奇百怪的植株更是无一幸免,最后只剩下玻璃化的平坦地表。
唯有中间被神枪开辟出来的宽一百米的安全地带里,连轻风都不会吹起。
这就是魔界的荒野,沉积过量的魔力频繁引起的一轮又一轮的天灾不给任何事物留存地表的空间,除了在深渊附近的城市里抱团苟活别无他法。
而这就是魔神,即使万分虚弱的现在,也有将这势不可挡的天灾生生从中劈开的伟力。
“呼……”施展了这份神迹的银发少女缓缓从空中落下,脚踩的银黑色的金属长靴微微陷进冰冷的砂地里,突然两腿一软,旁边有着漂亮的苍狼毛发的狼耳女仆立即迎上前搀扶。
“艾拉蒂雅大人,您没事吧!?”希儿紧张地问道。
“哈啊……哈啊……没事……”艾拉蒂雅轻喘着气,“……抱歉,现在的我一段时间只能用出一发大魔法的样子,所以没能更快地救出希儿……”
“怎、怎么会!是希儿太没用了!没有察觉到艾拉蒂雅大人的情况,还、还要劳烦这样的艾拉蒂雅大人援救,呜,希儿实在……”希儿小小的脸上立即堆满了自责,不等艾拉蒂雅再开口,就抢先继续说道,“那、那个!希儿去猎点吃的东西来,艾拉蒂雅大人在这休息就好!”
“啊……”银发少女什么都来不及说,就见着幼狼消失在了视野之外。
虚弱的魔神没有追上去的余力,只能轻叹一声,就这么在原地,希儿提前搭设好的营帐里,跪坐了下来。
(“还有一个条件。当我的皇后!”)
安看着就这么在一望无际的荒野上和焰浪的包围中正襟危坐闭目休息的艾拉蒂雅,依然充满了梦一般的不真实感。
眼前的少女有着如瀑布一般垂至小腿的华丽银发,仿佛雕塑般毫无赘余的身体包裹在连衣裙一般的修身短袍里,裸露在外的肌肤是更胜暖玉的无暇雪白,无论性别都会目眩神迷的美丽脸庞上沉积着与魔神之名相符的威严,正合着安在祈祷时有过的无心遐想。
如果女神还在,大概便会是这般的模样吧。
发色,身形,气质都完全不同,眼前的魔神让人难以联想起那天那个努力用气势克服胆怯,大声宣布要让自己成为皇后的少女。
但悄悄从后面接近,往耳边吹一口气,安就明白了这个身体里装着的灵魂依然有着同样的柔软。
“哎!?安……?”艾拉蒂雅打了个激灵,然后睁开眼,怯生生地往这边转过来,“……怎、怎么了吗?”
“没有事就不行吗?”百合色的少女微笑着。
“也没有不行啦……”艾拉蒂雅只是有些局促地缩了缩身子。
她还是美丽但清冷的银发模样,带着凡物无法直视的金色瞳孔,虽然魔力已经耗竭,依然没有换回安更熟悉的黑发外观。
这似乎也是诅咒的影响所致。
以拘束为主要目的之一的淫邪诅咒压制着这具身体在任何情况下的转移,因此尽管投影的魔法早就取消,但魔神的本体依然要等待数个小时后才能返回藏身处,在那之前,只能以这种背负完整诅咒,空有神的姿态和容貌却没有相应力量的状态面对外界的种种危险,因此,是绝不能被人知晓,也不到最后关头绝不能使用的底牌。
安静静凝视着对自己展现了这样的姿态的她。
“角,没有了呢。”安突然说。
在魔神少女的头顶,确实不见了第一次时所见到的笔直的尖角。
“啊,那个。”
艾拉蒂雅抬了抬眼睛,“本来就是魔力的结晶,单纯高阶魔族用来证明自己的身份的装饰品,所以没有必要时我就不让它出现了,毕竟……”
“但我觉得很漂亮呀。”
“真的吗。”魔神少女肉眼可见的高兴了起来,“那下次给你看。”然后又踌躇了一下,“安……现在能抱我一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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