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边的三明治里,有几片刷了红色辣酱的香肠和炸蒜片;左方是新鲜黄瓜沾上蜂蜜,配上一点加入鲔鱼罐头汁做成的炒蛋;右边有酥脆煎培根与新鲜苹果片;剩下的是烤番茄淋上起司酱、烤鱼片刷上味增、炸鸡淋上咖哩酱、德式酸菜配炸猪皮和猪肉冻、烤鸭肉与甜面酱、虾子刷上一点百香果汁。
之中做法最复杂的,是把肉泥煎成肉排,洒上一种特制罐装盐──和先前的醋是相同的牌子──。
明不需要多靠近,就能闻那块看似汉堡肉的肉块,竟有种类似高级肝脏料理的香味。
每一个三明治都像是艺术品,好像只会出现在大型的美食展上,远超出明的想像。
味增、泡菜和香肠,都是泥自制的。
对此,她想表现得谦虚一些,但从她抬高的嘴角和眉毛看来,内心的骄傲果然还是无法完全掩住。
明觉得非常了不起,而又一次,她对尼的功夫惊讶到说不出话来。
明几乎是想也没想的,就表示要参观泥在肉室里的成果。
马上点头的泥,显然就期待明这么说。
肉室里出现腌渍或风干类的食物,明感觉不会很冲突,因背景就是大量肉块的缘故;她暂时不去想像若随便一个人闯肉室,看到眼前的场景,又注意到墙上挂有肉干或火腿,内心会是多么的不安。
既然储存鲜奶油都不成问题,加上其他大大小小的功能,根本就是能够防范末日危机的方舟;这比喻虽然贴切,品味却有些糟糕,但还是很酷,明想。
即使她对末日预言的态度就和多数人一样,一些观念──科幻方面的──却还是深受影响。
哪天在肉室里看到电视机或电话,尽管是变得更为方便,明却觉得才是真正该吐槽的时候。
她有预感,未来肉室里会出现大型家电,她觉得泥会需要一个冰箱。
肉室内的设施能创造高温,也能够把温度降到适于保存奶油,但极低温似乎就没办法做到。
只要他们想,线路方面的问题一定难不倒他们,说不定还有方法解决水电费等问题,而这部分明已经无法想像。
泥很快讲到对自制食物的坚持:“现代人太过依赖防腐剂和增味剂。用那种东西做成料理,给明吃下肚,这种事我实在无法接受。”
她不会太反对明购买外食,但至少经过她的手,就不能有那些添加物。
以坚定的态度来表示自己的看法,却不限制明的饮食。
是为了避免让自己看来像个有控制狂的恐怖情人吧?
明想。
在感到内心一阵暖的同时,她的脑中却又浮现侵犯泥的念头。
明咬一下舌头,把思绪拉回来。为他们,为自己未来的孩子,特别是为现在待在肚子里的露,明晓得自己是该多注意一些。
也因为那些坚持,泥自制食材的颜色通常很黯淡、混浊。
在市场上,反而会被认为是不新鲜、缺少味道,甚至受到严重污染的。
连明也反射性的对偏白香肠有着很过分的看法,可知食品添加物在视觉方面果真是压倒性的。
而事实上,味道都无可挑剔,她很快就一口接一口的吃下肚。
在很努力注意自己吃相的同时,明也开始思考泥的准备过程。
看来是买了一堆材料,再各取一小部分,这样应该会很占冰箱内的空间;而事实上,有不少都是妈今天晚餐的用料,像是黄瓜、苹果、肉片等。
肉贩等也很乐意只取不过百公克出头的肉来贩卖。
这种重量,似乎就只是肉片而已,明想,回忆自己曾在某些地下街,看过那种很讲究的店。
火腿和起士都是以每公克来计价,泥显然就是光顾那边。
认识他们卖多数商品的泥,可以用行家的角度与他们多聊聊,也许再美言几句。
通常老板就会很乐意为推广而打折,甚至免费送出为数不少的试吃品。
泥特别喜欢描述到他们推荐商品、请她试吃,和最后贴上新价格标签时的亲切笑容,“她们都爱自己的工作。”
也认为这样能够培养出一位老顾客,明想,泥当然也知道。
大概上个月,明和家人一起出去吃饭时,曾看过那间超商。
位在更远处的百货公司底下,刚开幕不久,室内光线算是相当讲究。
正因为他们花功夫把商品照得不那么惨白,成功使不少进口自外国的商品看来更加可爱,所以平均物价也更高。
泥也擅长使用幻象。
为了让自己看来和一般人无异,她当然得把触手生物的特征给消去,将肤色和头发等都换成寻常人类的样子。
她不至于为了一点食材而使用色诱等招数,而明确又开始幻想自己是有机会被她搔下巴的肉贩。
事实上,为使自己看来更像个经验老道的家庭主妇,泥将自身幻象设定得比现在的外观年龄看来要老上许多。
“大概是在四十岁左右。”
泥说,明很难想像,只能假设比妈看来优雅许多。
重点是泥的确对柜内的商品充满热情,只要这点有百分之百传达给老板,最后花的钱通常就会比明以为的要少。
原本,明认为今晚的三明治有超过两种口味就很了不起了。
而如今,她想得到的,想不到的,都一次出现在眼前。
让她回忆起自己小时后第一次看到糖果礼盒是有多兴奋,而那种可以很轻易就买到的东西,完全不能和眼前的精致料理比。
美得像是高级饭店才会端出来的东西,甚至超越高级饭店会做的,明想,三明治通常只被视为是小配角,厨房通常花更多心思在蛋糕和牛排上。
“明天,”明说,“我还想要吃这种小三明治。”
这要求有些任性,她知道。
这种料理准备起来不会很简单,且说不定尼其实想做些其他料理。
而明很快就晓得,是自己多心了。
比起自由安排,泥更喜欢明有所要求。
在明说出主题的瞬间,泥的脑袋里就已浮出不少新的点子。明天也有不少惊喜,明想。而她即使发挥创意,也只想像得出夹冰淇淋或多种起司。
今天的饮料是一杯木瓜牛奶,非常有利于消化,明想,很高兴自己在喝下丝和泠的精液后,还有足够的空间能把这些料理全都吃完。
明没看到蜜,后来询问泠才晓得,蜜已经先去睡了。
她从明的几次高潮那儿接收到大量能量,跟其他人一样,体内的能量是满溢状态,绝对比以往更有精神。
但蜜仍习惯用睡眠来打发一天的大半时间。
梦中,肉室的色彩很杂乱。
蜜看到绿色、蓝色、橘色、红色等大块光线,在墙上、地上、天花板上慢慢变换位置。
不少色块连续淡出,像是用调光器做出的效果,肉室内的光线不需要依赖那种电器产品,她心想,大概是露弄错了些什么。
也许露心血来潮,想呈现出某种风格。
比起这些,蜜更在意的是,其他人都不见了。
是和明出去一趟吗?
蜜想。
即使不论蜜身为他们的领袖这点,像这样完全不说一声,也实在不对劲。
她也想不出,有任何节日或理由,会需要制造惊喜给她。
蜜抬高鼻子,闻其他人的味道。
而首先窜入鼻腔的,却是一个令她十分震惊,让她怀念不已的味道。
睁大双眼的她,马上把身体往右转。
在肉室的尽头,有个她无比熟悉的身影。
蜜以双手揉一下眼睛,到这时,她才注意到,自己是两脚踏地的狼人型态,从明那里接收到的能量,使她这个型态的四肢又变得比前两天要更加粗壮
而比起这些琐碎的细节,她更注意眼前的女人。“我们分开好久了,”蜜说,“早就已经过一个世纪,甚至可能快两个世纪了吧?”
那个女人身型瘦小,头发有些杂乱、毛燥,还穿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洋装,一点也不像明。
而当她抬头时,却有着和明一样的笑容。
蜜发现,这个女人的虽然四肢细瘦,脸颊的肉却比明还多,面色也比明还要红润。
压不住兴奋的蜜,很高兴的跑向那女人,明明是两脚踏地的狼人型态,蜜却感觉自己跟用四只脚奔跑一样,像个忠狗。
她太激动了,不想花时间转换型态,而那个女人居然不怕她现在这模样。
这很好,蜜想,有点不敢相信。
过不到一秒,她实在太高兴了,忍不住大喊:“太棒了!”
她从未在明的面前如此活泼、激动,甚至没有在丝或泥的面前这样过。
此时,蜜感觉自己年轻不只一百岁,彷佛是刚出生。
她内心的愉悦彻底影响生理,连灵魂彷佛都被洗涤了。
这一刻,她又觉得自己可以尽情的做自己了。
而在距离那个女人不到两步时,蜜却突然停下来,缩起身体。
“不对,”蜜说,往后摊倒到地上,“一点也不对!”
在她的记忆中,这个女人的脸色不曾如此,更不曾像这样笑过。
蜜马上就理解,自己在做梦。
以前有段时间,她常做过这种梦,后来,随着能量减少,她梦中的景象就渐渐变淡,这个女人的身影也消失了。
蜜在和明接触后,唤醒对眼前这个人的回忆。
当那女的笑着拥抱她时,蜜尽管内心相当感动,却还是咬着牙,一脸凶样的握紧双拳。
约过两秒后,周围的景象迅速消失,蜜醒来,看见色彩正常的肉室。
为使自己脱离梦境,她用尽全身力量扭动身体,身上的毛几乎全竖起来。
和梦中不同,她现在不是狼人型态,而是以四只脚行动的狼犬型态。
她觉得四肢冰冷,胃部沉重。
过约十秒后,她吐出一口十分稀的唾液。
肉室内的温度没变,而她却觉得很冷,好像自己刚才是趴在冰块上睡觉。
借着几下剧烈的颤抖,她才稍微驱逐体内的寒意,而其他的不适感还是大到几乎让她没法站起来。
除需要喘好几口气外,她还舔舐两只前脚。
过快一分钟后,她晓得光舔舐还不足以消除压力,把右前脚给咬出一个小伤口。
流了一点血,而这个伤口在三秒之内就愈合,只留下一个需要再过半小时才会消失的浅浅痕迹。
她瑟缩着身体,开始注意肉室内外的触手生物。
家里很安静,没有电视或脚步等声音,只有鼾声、水滴声,和时钟指针发出的声响。
现在的时间应该是凌晨,明早就去睡了,蜜想,而自己刚才经历的,没让任何人发现。
蜜呼一口气,胸腹重新感到温暖、放松。
在最后一点寒意离开她的胃和乳房时,她身上的毛发也渐渐躺下。
现在,触手生物正面临一段全新的时期;最好、最有安全感,也最充满希望。
未来可说是有无数的幸福等着他们去发现,蜜提醒自己,不该再次因为过往而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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