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家之筵不在厅中而在林里,叶小天带着华云飞、文傲和李大状悠游其间,见安公子还未露面,便想找些人攀谈一番,他此来贵阳的一项重要任务就是向各地权贵正式介绍自己嘛。
结果众人避之如虎,叶小天苦笑道:“我不曾踏进这个圈子,先得罪了这圈子里的风头人物,此番贵阳之行,只怕要不那么顺利了。”
文傲微笑道:“任何一个圈子里面,有拉帮结派的,就一定有与之对立的。就算安家也做不到所有土司人家齐齐拥戴,何况是到处树敌的杨家,大人不必气馁。”
叶小天几人只得独坐,眼见席上空空,叶小天见不远处树上挂着一串式样各异的彩灯,灯下站着一个绿裳丫头,头梳双髻,明眸皓齿,便对她招了招手道:“姑娘,你过来一下!”
“我?”绿裳丫头正在东张西望,忽然看见叶小天向她招手,不禁吓了一跳,左右看看,指指自己的鼻子尖儿,蠢萌蠢萌的。
叶小天好笑地点点头。
那绿裳丫头就犹犹豫豫地靠过来,一脸戒备地道:“公子……唤人家做什么?”
叶小天一抬手,那绿裳丫头立即尖叫一声,双手抱头,连声叫道:“别打我,别打我,公子饶命。”
叶小天郁闷地道:“谁要打你了?我是想让你给我们这一席送些酒水、烤肉来。”
绿裳丫头放下双手,怀疑地看着叶小天,脚后跟踮起来,一副随时准备逃命的样子,怯生生地道:“公子真……真的不是要打我么?”
叶小天无奈地道:“无缘无故的,我为什么要打你?”
绿裳丫头眨眨眼睛,回答道:“人家刚刚听说,公子你特别喜欢打女人,不但喜欢打,还喜欢拿刀子捅,刚刚在大门口就把一个女人捅得血刺呼啦的,人家……人家有点儿害怕……”
叶小天大窘:“我刚才动武是有原因的。你看我这副样貌多么和气,像穷凶极恶之辈么?”
绿裳丫头天真地道:“人不可貌相啊。公子你看我清纯伶俐,眉眼如画,像小丫环么?公子你看着不像坏人,不代表你真的不是坏人……”
叶小天郁闷地道:“你这丫头,简直跟大亨一样不着调。你快去吧,我懒得跟你斗嘴。”
绿裳丫头“喔”了一声,举步要走,忽又停住,怯怯地问叶小天:“那公子还要不要酒水和吃的呢?”
叶小天无奈地道:“如果有,当然最好。如果没有,其实我也不太饿。”
绿裳丫头松了口气,嫣然道:“公子这么好说话,一点都不凶。”
叶小天开心了:“是吧,你终于知道我是好人了。”
绿裳丫头用力摇摇头:“不是啊,人家只是说公子你好说话,看着一点儿都不凶。有个吃人心肝的土司,绰号还叫活菩萨呢。”
叶小天瞪着她,实在是说不出话了。
绿裳丫头被他一瞪,又害怕起来,急忙退了两步,怯怯地道:“你……你要干什么?”
叶小天恨恨地道:“我正琢磨,把你烤熟了,从哪一块开始吃!”
绿裳丫头吓得尖叫一声,撒腿就跑。
她一转身,正好撞进一个人怀里,那人吃她一撞,居然稳稳地站在那儿一动没动,倒是大手一抬,按在她的削肩之上,帮她稳住了身子。
绿裳丫头连忙向那人打躬作揖:“实在对不住,踩痛了你没有?人家身子好轻好轻的,应该没有。”
叶小天听到这里,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安家这个小俏婢,还真是个活宝,这边向人道歉,紧接着就把自己的责任摘清了。
被踩了一脚的那个男子身材颀长,年纪只有二十五六,显得既年轻又剽悍。
他周身上下并没有什么华丽的装饰,除了衣衫质料明显不俗。
他瞪了小丫环两眼,无可奈何地挥了挥手,转向刚刚笑出声来的叶小天,看了看他,不甚确定地道:“叶小天?”
叶小天颔首道:“正是在下!”
那人又道:“卧牛司长官叶小天?”
叶小天笑了:“贵阳难道还有第二个叶小天?”
绿裳丫头忍不住插嘴道:“那可不一定,同名同姓的人总是有的。叶小天这个名字又不是多么的别致罕见,挺一般的嘛。”
“快去取酒肉来!”叶小天和那青年人忍不住了,异口同声地对她吼道。
只是这小丫环虽没眼力见儿,说话也蠢蠢的,长相却实在是甜美清纯,两人语气虽重,却不至于恶语相向。
绿裳丫头吓了一跳,赶紧慌慌张张地逃开了。
青年人转向叶小天,哈哈一笑,拱手道:“在下水东宋天刀!”
叶小天之前做的功课总算是派上了用场,一听宋天刀之名,顿时一惊:宋氏长房嫡子,未来的继承人?
叶小天赶紧起身,向他抱拳还礼:“原来是水东宋兄,久仰,久仰。”
宋天刀哈哈一笑,走过来抓住叶小天的手臂用力摇了摇,瞟了文傲和李秋池等人一眼,说道:“若是几位不嫌打扰的话,可否让宋某同席呢?”
叶小天喜道:“这几位都是在下的幕僚从属,不碍的,天刀兄请坐。”
周围的人见他居然主动攀交那个有今日没明天的卧牛司长官,待得知他是宋天刀,众人便释然了。
宋家正跟杨家死磕,叶小天捅了杨应龙的三夫人,宋家心里自然高兴得很。
宋天刀是个爽朗汉子,又因叶小天整治了杨应龙的三夫人田雌凤,宋天刀对他更增好感。
两人坐下相谈甚欢,席上不时传出宋天刀爽朗的大笑声。
忽然间,林中一下子安静起来。
宋天刀抬头一看,正有一行人姗姗行来,与沿途所遇各席上的宾客们一一打着招呼。
笑吟吟地拱手施礼者乃是安大公子,傍在他旁边的却正是那只杨家媚狐田雌凤!
难怪林中忽然静了,仇人相遇,只怕又要出事。
大家都……好期待啊……
此时田雌凤应该静养伤势,继续出来走动对伤口愈合显然没有好处,但她依然在人前露面了,并且努力维持着她的高傲与美艳,步伐虽慢,却连蹒跚的感觉都不明显。
为了迎接新任巡抚叶梦熊,各地权贵纷纷赶赴贵阳。
杨应龙胸怀大志,田雌凤一清二楚,为了帮助丈夫完成大业,她此来贵阳,负有交接各地豪强的重要使命,当然不会就此消失。
安公子择席让田雌凤落座后,徐徐转身,看向叶小天。
气氛顿时紧张起来,这里是安家,田雌凤是安家的贵客,叶小天在安家门口伤了田雌凤,安公子必然很不悦。
宋天刀脸色忽然凝重起来,踏前一步,沉声道:“安兄,叶小天是我的朋友!”
宋家长公子现在要替叶小天撑腰,对阵杨家三夫人,安家就该头痛了。
可惜正牌田家还没露面,也不知田家是会偏帮自己的支房子弟,还是站在叶小天一边。
如果安宋田杨四大家凑在一块儿,这戏就好看了。
人群中,石阡司长官曹瑞希和展家大首领展伯雄又是仇恨又是欢喜地看着叶小天。
对于叶小天,他们又恨又怕。
但现在叶小天不开眼,竟然触怒了田夫人,这就让他们大为欢喜了。
安公子没有理会宋天刀,大步走向叶小天。
众看客精神一振,正要看安公子如何出手,就见他突然换了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对叶小天道:“我说小天贤弟,你这既驴且疯的性子,就不能改改吗?”
一句话出口,众人登时跌落了一地的眼珠子,这神情、这口吻、这等的幽怨,这是谴责吗?
安公子说着,取过两杯酒,一杯端在手里,一杯递与叶小天,道:“本公子做个中人,给我个面子,你向田夫人道个歉吧。”
叶小天道:“该赔的礼我已经赔过,不该赔的礼我是不会赔的。”
田夫人也冷冷道:“此事已经了结,我也不会再追究,公子就不必强出头了,他肯赔礼我也不受的!”作为最亲密的枕边人,田夫人知道杨应龙纵容叶小天壮大,然后把他的势力攫为己有的计划,所以在弄清楚叶小天的身份后,她虽恨之入骨,也暂时压下了报复的念头。
叶小天摊手道:“你看,小弟其实是个很讲道理的人,一向以德服人……”
藏在人后的曹瑞希此时不禁有点着急了,意料中的大冲突没有爆发,必须得添一把柴、加一瓢油!
曹瑞希和展伯雄对视一眼,心意相通,曹瑞希立即朗声一笑,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曹瑞希击掌道:“田夫人宽宏大量,曹某人却要抱打不平了!你叶小天硬生生抢了铜仁张氏的地盘,立足未稳就越过水银山,吞并了石阡杨氏!你扶立一个小丫头为土司,谁还不明白你的狼子野心?”
展伯雄紧跟着跳出来,怒气冲冲地吼叫道:“你叶小天以德服人?当真是天大的笑话!对田夫人你竟悍然下此毒手,由此便可见你的凶残!”
叶小天见他们出现,先是有点儿意外,但随即也就明白了:这两人现在的境况都不怎么样,有这样一个交结其他权贵兼且巴结新任巡抚的机会,他们怎么可能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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