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天子当着这么多臣工的面,实在不好放声大笑,低着头,憋着笑,肩膀一耸一耸的。
今天这出戏,实在是精彩,这个年,他过得比以往任何一年都要快活!
可是那些文官们却不干了,对叶小天的辱骂斥责愈加严厉。
叶小天站在台上甘之若饴,脸上含笑,心中冷笑:“骂吧!继续骂!骂得越狠越好!将来有人进我谗言,皇帝必会记起今日一幕,认定了是你们容不得我,至少可为我挡去五六成的灾祸!”
万历皇帝“啪”地在御案上拍了一掌,喝道:“够了!今日朕与众卿同乐,叶爱卿上台唱首曲儿,不过是奉朕的旨意,就算曲儿选得不甚妥当又有什么打紧?”
万历给这件事定了调子,百官继续不依不饶就有点无理取闹了,弄不好还会有御史追究他们的君前失仪之罪。
万历皇帝看向叶小天,满面春风地道:“叶卿唱功了得,忠心亦可嘉,朕心甚慰。来人啊,赏!”
叶小天此番进京有两项任务:一是顺利取得土司身份,二是从皇帝那儿争取政治资源。
什么是政治资源?
家天下、君主制的情况下,一切能拿来狐假虎威的东西都是资源。
叶小天眼珠一转,忽地拜倒在地,一副感激涕零的表情道:“谢陛下隆恩!臣出身卑微,今蒙陛下如此厚爱,纵粉身碎骨,亦难报答万一也!臣本不敢再得寸进尺,实因面谒天颜的机会不多,所以厚颜想向陛下讨个赏赐,时刻陪伴在身,以沐浴圣恩,还乞陛下恩准。”
万历一听不禁有些紧张起来。
这位皇帝有点小家子气,让他大把银子的给出赏赐,他是真不舍得。
不过叶小天前两天给他进贡的礼物非常贵重,今儿话又说得很客气,还给他出了一口恶气,实在不好意思拒绝。
万历想了想,犹疑地道:“呃……不知叶爱卿想讨些什么赏呢?”
叶小天顿首道:“臣起于微末,今已及冠,犹未有字,想请陛下赐臣一个表字。臣从今往后,每每思及自己的表字是陛下所赐,便如父母之恩记在心头!”
万历皇帝一听,不由松了口气,只要不是跟他要钱就好,赐个字嘛,这还不简单?
万历皇帝摸着微髭的下巴,沉吟片刻,便道:“小天,晓天,拂晓之天。嗯,那么朕就赐你一个表字‘沐晨’,你看如何?”
拂晓的时候,沐浴的晨光可不就是阳光?
臣子沐浴君恩,这君恩就是阳光,皇帝自然就是太阳了。
叶小天大喜,马上顿首道:“叶沐晨叩谢陛下!”
万历皇帝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轻轻点点头,心道:此子不贪,很好打发呀!
叶小天也是由衷的欢喜:皇帝高居九重宫阙之内,不通世故,很好忽悠啊!
皇帝要是赐点别的,他只能供在家里,来了客人显摆显摆,除此之外别无大用。
但如今讨来一个表字,但凡见了地位高于他的人,他一定会介绍自己的表字。
到时顺口提一句这是皇上亲口所赐,地方大员们哪知道这表字的由来,哪知道此人和皇帝的关系究竟有多密切。
万历哪知他心中打算,只道这厮公然讨表字的行为是再度拍马屁,虽然谄媚得有些肉麻,比起那些道貌岸然的大员们却可爱了几分。
万历皇帝对叶小天谈不上有多喜欢,但是为了和大臣们怄气,却刻意地想表现出自己对叶小天的青睐,于是微笑道:“爱卿平身!三日后宫中大放焰火,爱卿可入宫观赏!”
李国舅一旁看着,暗暗冷笑,他就知道叶小天上台扮小丑,必然早预备了后手应付百官,如今看来果不其然。
李国舅暗想:“且让你再猖狂一时,待我使出绝杀计,看你还如何应对!”
当晚,司礼监“手巾”徐伯夷像只地老鼠似的悄然钻进国舅府。
李国舅自袖中摸出一个纸包递过去:“这是我炼丹时炼出的一种药物,无色无味,不伤人命,却能令人如患重疾。”
徐伯夷顺手接过,两人又密议一番。
皇上说的三日后,已经是破五这天了。
叶小天这是新年期间第二次入宫见驾,所以不用像上次一样身着官袍那么正式,于是他很烧包地把自己的海龙银针又穿上了。
宫中放焰火的位置设在干清宫中,受邀的文武百官、皇亲国戚乃至外宾使节都有固定的位置。
干清宫门前是一座大露台,两侧各有一座石台,石台上的鎏金铜亭称为“江山社稷亭”,宫里的人称其为金亭子。
叶小天的品级最低,所以他站在最外侧,左手边恰恰挨着一座金亭子。
吃罢饺子,杯盘一撤,万历天子笑吟吟道:“众爱卿,与朕一起到丹墀之上,共赏焰火!”
躲在蟠龙柱后的徐伯夷悄悄探了探头,向陪在万历身边的李国舅递个眼色,轻轻一点头。
李国舅见了,唇角不禁露出一丝阴冷的笑意,他知道,大事成矣!
一个大太监走到万历皇帝面前,低声请示了几句,转身一摆手。
突然之间大家眼前一亮,殿前空地上千树万树烟花盛开,噼啪爆响着把一团团焰火送上了天空。
叶小天正仰头看着焰火,忽然感觉旁边一阵骚动,扭头一看,就见众官员已不再看焰火,而是纷纷向丹墀正中的位置跑去。
那儿本该站着皇帝,但皇帝已经不见了。
叶小天冲到里边一看,就见万历皇帝双目紧闭,脸色铁青,正被他的伴当太监抱在膝上,带着哭音儿慌张大叫:“皇爷!您醒醒,您可不要吓奴婢啊!”
“快!快叫御医!”有个大太监慌张地向外跑,众官员赶紧让开。
叶小天抬头看去,就见分向左右闪开道路的皇亲国戚中恰有一张熟悉的面孔倏然闪现。
叶小天顿时一怔:“李玄成?”
见李国舅的眼神似乎在刻意躲避他,叶小天心中不禁生起一抹奇怪的感觉。
皇帝突发怪疾,这焰火自然观赏不下去了,众大臣呆呆地站在干清宫前等候皇帝的消息。
叶小天穿着上好的皮袍,站在凛冽的寒风中夷然不惧,其他官员不一会儿就冻得瑟瑟发抖。
众人等了好半天,才有一个大太监匆匆赶来,说是陛下已经苏醒,叫众官员安心出宫。
叶小天出了宫门乘上自己的车子,赶回客栈,洗漱烫脚上了榻。
已经把被窝暖得香喷喷、热烘烘的哚妮轻轻揽着他,给他暖着身子,柔声问道:“小天哥,宫里的焰火放得好看么?”
叶小天抚摸着她翘挺圆润的臀丘,答非所问地叹了口气:“但愿皇帝老爷安然无恙吧,否则咱们这次京城之行,恐怕就不会那么顺利了啊。”
淑妃宫中戒备森严,首辅申时行和李太后坐在殿内,一脸忧色,气氛压抑至极。
这时,国舅李玄成匆匆走进殿内,对李太后道:“姐姐,皇帝情形如何了?”
太后道:“三弟,皇上昨日回宫后迄今未醒,御医束手无策。皇上病得太过蹊跷,姐姐记得你自幼学道,精通一些江湖奇术,说不定会有办法,所以让你来看看。”
李玄成故作吃惊地道:“皇上还未醒么?姐姐快带我去!”
李太后引着李玄成进了寝宫,李玄成向淑妃娘娘点点头,赶过去坐到榻前,装模作样地望闻一番,又拿过万历的手腕,假意号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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