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浦以前曾一度想过辞掉产科的工作。
那是由于分娩后的状况恶化,导致那名进去ICU的新生儿在诞生的第十天里就离开了人间时的事儿了。
当时全体医护人员都拼命想要延续他的生命,可惜却无法如愿。
根本无能为力。
对于这名过早离开人间的孩子,母亲也只是如掏空了般伫立着。
牧浦也还年轻,本就没去安慰别的立场,还反倒抱着对方嚎啕大哭了起来,最后还是对方环抱着自己抚着背反过来安慰着自己。
她真觉得自己没资格当医生了。
从此之后,自己大概还会碰到不少类似的事情的吧。
想到这,牧浦就更是没继续任职下去的勇气了。
就在这时,她被父亲带去扫墓了。
正是那在牧浦幼年时便去世的母亲的墓。
然而历年扫墓都应订别的日子里的,这令当时牧浦感觉十分讶然。
换过祭拜用的花,她对着已经没有印象的母亲双手合十,此时父亲在旁说道。
“我到现在还是很不甘心”
“··········?“
“我懊悔于自己当时要是有现在的技术跟知识的话”
“········嗯“
“不过,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儿了。不仅仅是母亲。所有的人,都将会在某日逝去。这连父亲,都不例外”
“·············这种事“
没有缘由,自己也不愿去想象的事情。
父亲他,一直都是走在自己前面的存在。
自己也无法想象得到这个存在会消失不见。
父亲他一定是会伫立在自己的前方。
“不过,那也没关系。母亲她,已经努力到最后一刻了。这是大家,努力活着的结果。所以,那也没关系了”
“··········”
那是作为医生,见证过无数生与死的背影。
也是跨越过牧浦那经已忘却的母亲的死亡的背影。
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便是休息室的墙壁。
身体都冻僵了。
打算动动身子,却突然涌起一股恶心感。
她别过脸,把胃液都喷到地上。
“呃,哈········“
那股苦涩将喉咙灼得发疼,眼泪也不禁随之涌出。
手捂着那不断蠕动着的胃,将淤塞于体内的东西如痉挛般全数吐出。
擦了擦嘴角,好不容易消停下来了后,牧浦飘渺地望着头顶那片天花板。
“我都在干嘛啊···········”
自嘲地嘟囔着。
抵着墙,撑起那吱吱作响的关节,牧浦站起了身子。
时间都已经浪费不少了。
自己也都怀疑发电机的燃料还能再撑多久。
换过一身脏衣服,理了理仪容后,牧浦拖着沉重的身子踱到了隆司的房间里。
然而,
(不在··········?)
房间里空无一人。
医用病床也被推走了。
她诧异地到处翻查。
可哪儿都不见人。
她带着一丝难不成的想法,推开了手术室的门。
一名身着绿色手术服,头戴口罩与帽子,双手套着塑胶手套的男人站在手术台一侧,向着这边转过头来。
“·············爸爸···········?“
没被裹着的那双眼,向自己射来锐利的目光。
是雄介。
牧浦沉默了会儿,
“············请问你在干嘛?”
“·················“
没有回应。
手术台上,被无影灯照着的隆司横躺着。
他张着眼,飘渺地望着虚空。
手上卷着个血压计,袒露着的胸上贴着心电图的电极。
不知是否在牧浦睡着的期间读过操作手册了,各项数值都好好地表示着。
盛有各种器具的手推车被拉到身边,雄介也都站在隆司的正对面。
这情景,让牧浦不禁踌躇了一瞬。
“·········干嘛”
“做手术啊。切开肚子,接着把鼓起来的东西取出来就行了吧。不费吹灰之力就完了啊“
“·············你这是认真的吗?!”
“没干劲的话就请退场。别吵着我”
雄介脚边都散着一堆似乎是在院内收集起来的,面向实习医生的手术图解本。
书都翻开着,被那支放在地上的手电照射出来的光映着书页。
似乎是由于术中手不能触碰不洁的东西,所以他采取用脚翻页来进行参考这么个方式。
这么冷的天,还得赤脚穿着拖鞋。
真是太乱来了。
生物钉,以及缝合切开的皮肤所用的打钉用的器具都准备在这儿了。
对于没有技术的雄介来说,他的确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不断尝试模仿真正的手术了。
并且,自己视线也还扫过那些没什么印象的注射器跟瓶子。
(氯胺酮···········居然还把这个翻出来了···········。尽管这麻药好使,可单靠这个是没办法维持的)
这是种呼吸压抑作用低,同时具有强烈镇痛作用的麻醉药。
由于不会降低血压,而在一些没什么设备的野战医院当中十分受欢迎。
可是,这同时也是一种作用于精神的麻药,必需时刻注意患者的动向。
一般情况下,这得跟镇静剂搭配着一起使用才是。
隆司这副精神恍惚的模样,正是氯胺酮的解离症状。
再一瞧,手背上贴着张药膏。
这正是注射过的痕迹。
居然也还不采取静脉点滴,而是靠这么一次注射来进行麻醉,接着再开始手术。
这让牧浦吓得不轻。
“太乱来了···········!快给我住手”
雄介也没扭过头来,只是轻轻抛下一句。
“不用再求你了。我自己干就行“
“·········这不是外行能干的事儿!恐怕这还会穿孔。这场手术可不会这么简单地就结束的”
“可这么放着的话不还是只有死?就算这是给他挖坟造墓,我也得尽我所能”
与语气平淡的雄介交谈中,口气越发激烈的牧浦终于察觉到了。
雄介正强忍着眉间跟额头上不断冒出的密密麻麻的脂汗。
一看就知道他有多紧张。
这一瞧,牧浦才明白过来。
雄介他,根本就没想过自己的手术会成功。
他只不过是觉得,由于懦弱而袖手对一名小孩见死不救不是一件好事罢了。
牧浦茫然地,呆站在原地。
(我·········)
牧浦低着头。
她感觉着雄介毫不介怀地到处走动的步伐,不久,扬起头来。
“··········手套你怎么戴的?“
“·········没怎样啊。就通常那样戴啊”
“戴手套也是有讲究的。来我们从洗手那步开始重新来一遍吧。你也不想由于初步感染就害死他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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