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婕塔坐在悬崖高处,默默俯瞰着底下的山与水,月光依然缥缈,湖水依然平静,平静得让人感觉不到时光的流动。
一个多月来,她寻遍了整个丛林,依然没有奥吉莉娅的踪迹——好消息则是,也没有什么别的不好的东西,没有妖魔,没有异变的怪物,似乎随着洛特巴特的陨落,它们全都消失不见了。
是的,没有,什么也没有……
没有敌人,没有朋友,甚至没有人能听到她的声音,数百年的时光逝去,她头一次感觉到如此的孤寂。
山林如同一座灰白的冰棺,封冻着她的灵魂,牢固得几近窒息。
唯一能带来些许慰藉的,只有天鹅们,它们飞翔、嬉戏、筑巢,开始产下新的卵,过不多时,毛茸茸的小生命们就会咿咿呀呀地飘荡在湖面上……
只是……她永远回不去了,无形的藩篱矗立,天渊永隔……她已经变了,变得复杂,变得有太多的思绪,他们的灵魂,已经再无法交汇了……
她开始变得喜欢怀念……
怀念过去在云端无忧无虑的日子,怀念奥吉莉娅,怀念她们一起嬉戏打闹的时光,甚至怀念洛特巴特的阴影还游荡在丛林的时候……
当这一切全都从她身边消失,她唯一能与它们重逢的时刻,便只有在回忆……
以及……
梦里……
但让她觉得有些诧异的是,除了这些,她还会想起……
那个人类……
他的影子总是会时不时地从她脑海里划过,那让她觉得有种微妙的不自在,那时,他短暂地出现在她面前时,不论看到他,或是听到他的声音,她都会感觉到这样的不自在……
她使劲想要摆脱掉那讨厌的脸和讨厌的腔调,但越是努力,它却越挥之不去。
也许……他是唯一一个还能回到她身边的人……他自己曾说过的。
但……她却没法说清楚,自己到底希不希望他回来……
——所以,当他真的出现时,她觉得越发无所适从了。
她能感觉到屏障的扰动,丛林低唱着,迎接着它的访客,她知道那是他。
她留下的那簇头发上依然带着魔力,护佑着他安然穿过丛林,也让她能感觉到他的存在。
她现在还望不见他,但她已经开始紧张……
当他出现的时候,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对吗?
但……
说什么好?
她觉得脑子一片空白……
不过那也难怪——已经太久太久没有人同她说过话了。
她望见他走出了树林,踏上那片他初次造访时的沙滩,抬起头,四处瞭望着。
他的装束似乎和那时没什么区别,只是多背了个鼓鼓的袋子。
“天鹅小姐!你在吗?”他把手拢在嘴边,高声喊着,声音在山峦间回荡。她差点儿想要张嘴回应他,最后却又憋了回去。
但他终于还是望见了她,他兴奋地跳起来,向她用力挥手,然后朝这边跑来——那一刻,她突然觉得心脏跳得有点儿快,并且不由自主地扯了扯衣角……
“抱歉抱歉,本来早就想来看你的,但是……事儿有点多。”他还是那样大大咧咧地笑着。
“抱歉?为什么要抱歉,你有你的职责,那是分内的事。”
“嘿,职责有很多种,为什么不觉得……你也是我职责的一部分呢?让一位女士整天孤零零地独处,我可是过意不去哟——关键是,这祸还是我闯的……”
“世上孤独的人很多,我想你顾不过来的。”
“嚯……”他无奈地耸耸肩:“你的嘴变厉害了,失算失算……对了,有你妹妹的消息么?”
她轻轻摇了摇头。
“那么……有什么坏家伙来捣乱么?”
仍然只有摇头。
“好吧,我们那有句俗话,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他摊摊手,露出有点尴尬的笑容。
“也许吧。”
“算了算了,还是聊点轻松的……”他把背囊解下来,放在地上:“来,我给你带了点儿礼物。”
“什么?”她瞪大了眼睛。
“外头的东西……你又不肯跟我出去走走,我只好帮你带点进来咯。”
他开始把里边大大小小的盒子和包裹一件件拿出来:“你知道在外头,女人们最喜欢的是什么?”
茫然的摇头。
“美——”他站起来,把手里的蓝色长裙在风中抖开:“美衣,美食,美貌,还有……漂亮的珠宝……总之么,女人一辈子都在围着这个字儿打转转。”
“是吗?我好像……没什么感觉。”
“哈,当然,我当然知道——所以你才很特别。”
他顽劣地笑起来,目光定在她脸上:“不过,一辈子只穿一件衣服还是太腻味了点,不是么?”
他把裙子在她跟前比划了一下,又重新折叠起来:“不管怎么样,反正留在你这了,改明儿你要是有心情了就试一试——当然,你要是打算当面换给我看,我也是不会拒绝的。”
“我好像说过,你说话的方式很讨厌。”她把头别到一边,好收起猛然变红的脸颊。
“好吧好吧,我慢慢改。”他揭开另外个小盒子,从里边捏了一小团什么,递到她嘴边:“这个当面试试应该没问题。”
甜甜的香味儿缭绕开来,她想要拒绝,但最终,还是张开嘴轻轻地咬了一小口。
“喏,我知道你用不着吃东西。”
他眯缝着眼,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她古怪的表情:“不过么,人生在世,除了填报肚子以外,吃本身也是一件乐事,你觉得呢?”
“也……许吧。”软糯粘稠的感觉充盈在嘴里,让她吐字不是那么顺畅。
“哈,看样子你应该是赞同咯?”
他大笑起来,往后倚在树干上:“我带了好些不同的来,你可以慢慢尝。”
他把剩下的半块塞进自己嘴里,从腰间解下皮袋,仰头啜上一口,露出神秘兮兮的表情:“那么,你知道,男人最喜欢的是什么?”
摇头。
“美人和美酒——而眼下,两样都有。”他再一次玩世不恭地笑起来,又往嘴里倒了一口:“记得你说过,砍几颗树没问题吧?”
她终于注意到,除了腰间的佩剑,他背上居然多了一把长柄的斧头……
一整天里,他都在伐树,在靠近湖水的林中清理出一片平整的空地,把砍下的树干修整平直,削尖,钉进地里,把藤条编成绳子,把木头捆扎起来……
一开始她刻意走开了没去理会他,但最后,她还是犹豫着转回来,在旁边好奇地观望着。
他总是会时不时地扭过头来看她,一边笑着,一边擦拭脸上的汗珠。
她发现自己渐渐不那么无所适从,他们聊了许多,关于这片山林,关于外面的世界,她甚至开始学会笑,因为他俏皮的言语——虽然他有时仍然很讨厌,但她发现,自己渐渐舍不得走开了……
入夜时分,月轮开始升起时,他终于歇了所做的工,虽然离完成还差得远,不过已经能看出大致的轮廓——显然,他想要建座屋子:“故事里,森林深处总会有神秘的小屋什么的,谁知道,真正的仙女居然穷酸到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算啦,我帮你代劳一下好了,以后再来的时候也好有地方过夜,对吧?”
他收拾了场地,然后走向湖边,开始在那脱去衣物,健壮的肌肉在月色下泛起油亮的光泽,她仍然在不远处傻看着,直到他开始解开腰带时,她才猛地一下窘迫地醒悟过来,然后满脸发热地跑回林子里——还好,他背对着她,似乎并没有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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