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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几乎毫无迟疑,答复快得令人失望。帕斯卡还没来得及对这负面的评语抗议出声,就听见她再度开口,声音比之前和缓不少。

“但是,和你呆在一起还算愉快。”

这句话把帕斯卡的不满销掉大半,学着对方之前的语气问:“这句话算是在夸我吗?”

“夸?几乎是在奉承你了……”

安洁莉娅勾勾嘴角,若无其事地往帕斯卡脑袋上搁了一件什么东西。帕斯卡困惑地摸下来,才发觉是从礼物盒上拆下的金色装饰花结。

“……是真心话,我也很高兴我们能住在一起。”

在能够住在一起之前,她们对所有节日一视同仁。庆祝方式是在说完正事之后潦草地加一句迟到或提前的节日快乐,然后结束通讯。连电话庆祝都算不上。

见面就更难,也不可能赶得上什么节日。只是偶尔有几次,安洁莉娅从通风管道或者其他什么非正常出入口进入帕斯卡的实验室。这种机会屈指可数,以至于每一次发生了什么安洁莉娅都记得清清楚楚。——更正一下,每一次见面时帕斯卡做了些什么,安洁莉娅都记得清清楚楚。

有一次她来得比预期中要早,帕斯卡正在发呆,听到她的声音时失手打碎了杯子。另有一次帕斯卡始终心不在焉,没轻没重的吻结束后,她们就地在桌边亲热。帕斯卡草草迎合着她的动作,眼泪就在这时突兀地掉下来。

和她的手指相比,眼泪差不多是烫的。

“我很担心……”她勉强挤出一个情态动词,立刻被抽噎打断。她又尝试了几次。我很担心,我不认为,我希望,每一句都说不下去。安洁莉娅在心里猜测着把对方说不下去的内容补完并回应,同时忍耐着莫名的窒息感和酸涩保持沉默。

她隐约觉得假如此时安慰,会像是在开空头支票,因而不愿出声。但安抚意味的肢体动作也没有相应变得更多。如果抽噎的帕斯卡没有死死拽住她的胳膊,至少安洁莉娅会拥抱她。这个动作让两人始终离得不远,也像在阻止进一步靠近。

于是安洁莉娅又一次感觉到她们其实算不上真正的亲密,也不一定有多么信任对方,但确实互相依靠着。实际上反过来说也可以。至于其他的,调笑,见面,暧昧的举止,就像只是因为有人渐渐忘了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确切关系而已。在那个时候,她们都并非是轻易允许他人亲近的人,尽管有时安洁莉娅也希望帕斯卡不要把她的话完全当作戏言。

接下来,在一系列想起来就令人身心俱疲、以至于安洁莉娅现在只愿往眼下看的事件之后,处理干净旧账,进行某些交涉,直到不久之前她总算跻身合法公民,证件齐全而且虚假。本来这不是抹除她存在感的几种方式当中最合适的一个,至少在特定的一些人眼里是这样的。但是帕斯卡说我来做点什么吧,最好考虑考虑应该怎样回报我——我想你应该擅长铲雪或者组装书架之类的……这类大约算是家务的事情吧?我出工具。

她差不多是这样说的。之后安洁莉娅发现她的储藏室里根本凑不出一套完整的组装工具,只有用不到它们的时候才翻得出来。然后她还会发现这座房子里很多东西都是这样,乱得只有帕斯卡本人才翻得出来。

此外,某些呼之欲出的事情也有了确凿的答案。她们是什么关系——

帕斯卡凝视着手里的纸制品,那是几道宽窄不一的金色纸带攒成的形状饱满优美的花结,原本固定在巧克力包装盒上。不知道脑子里都过了些什么,她把咖啡杯和花结都搁到沙发边的方桌上,在安洁莉娅的怀抱里转侧过身去,尝试把鼻尖抵在恋人脸颊上等待着什么。

安洁莉娅满足了她的要求。

不明白是不是因为持续的时间过长,结束时帕斯卡有轻微的眩晕,任由安洁莉娅把额头或脸颊贴在她后颈。毫无深意的拥抱。就像两只猫碰巧挨在一起而且都觉得舒服,或许吧。

帕斯卡摸索身边的巧克力盒,终于察觉到自己似乎已经对这种味道上瘾。在巧克力半融化的柔软感触中,她断断续续地想了想以后,有几个瞬间又觉得都不是什么值得费力思考的事。想养猫就养,要M4她们时不时来做客大概也不是难事。直到意识逐渐在坚果和酒的气息中处于融化边缘,像做梦一样。

“帕斯卡?……”

“嗯……”

可能只有一会儿,但帕斯卡感觉自己睡了一觉。她抬头找了找钟挂在哪面墙上,发现自己可能只是打了两三分钟的盹就被弄醒了。安洁莉娅已经把她从自己怀里挪到了沙发上,此时正在起身。

她问晚饭想吃什么。声音听起来几乎有些远。

帕斯卡舔着麻木干涩的牙床,凑出几个字,感觉声带有点儿不像是自己的:“……订披萨吃好吗。”

安洁莉娅俯身用怀疑的眼神审视她,似乎还想伸手探向她的额头:“你怎么了?”

“没事。”帕斯卡应了一声,开始试图站起来。腿不知为何使不上劲,于是她撑着沙发扶手试图支起上身,发现整个动作迟缓得超过自己的想象。尝试几次无果,帕斯卡一时没反应过来,就这么保持倚在扶手上的姿势,抬头向恋人投去一个空荡荡的眼神。

“……为什么,我好像站不起来。”

她自说自话地抛出这么一句,并没有向谁讨要答案的意思。她们不约而同地瞧了瞧手边那个不知怎么就空了的盒子,安洁莉娅看起来有些无奈,而帕斯卡的眼神则是纯粹的茫然,看了好一会儿才觉得自己不应该吃那些巧克力。里面是酒。

帕斯卡一时没有心力责备自己,恹恹地叹了口气。安洁莉娅啼笑皆非地看着她,伸手要扶她起来:“真过分,一开始不是说是送给我的吗?……大概醉了吧。”

帕斯卡当然不愿意承认这个说法,推开恋人的手臂回绝了帮助,再一次撑着扶手勉强支起身子,这次竟然一鼓作气站了起来。她还没来得及再强调一遍自己意识清醒,双膝很不配合地一软,眼看又要瘫回沙发上,下意识抱住安洁莉娅的胳膊才稳住身形。

“不好意思,”安洁莉娅终于没有忍住笑,把她安顿回沙发上。“我没有管住你。”

“我没有醉——”微妙的怒气不知从何而起,帕斯卡不满的拉长声音抗议。

“好的,你清醒得很。”对方立刻改口,面不改色地摸了摸她的脑袋。“你静一静,我去做饭……”

帕斯卡这才收声,迷迷糊糊地瘫下去合上眼睛。过了一会儿,似乎又努力想说点什么,但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可能是想再说一遍她想订披萨吃。正如安洁莉娅所愿,仅仅半分钟后,均匀安稳的呼吸和一颤不颤的睫羽表示微醺的猫已经陷入浅眠。

大概可以消停个半小时吧。安洁莉娅站在边上看了她一会儿,把她搭在一边的手握起来。

她们现在已经一起住了近一个月,家里还没有完全收拾停当。假如把打算添置的东西列个清单,想必会很长。餐桌现在没有到货,所以她们至今坐在沙发上对着不远处的壁炉吃饭。来年春天会在阳台上种薄荷和罗勒,等夏天的时候,已经长到可以丢进啤酒和汽水里的程度。秋天扫落叶,冬天扫雪,不过她们那时候也许已经添置了铲雪机。城市的供暖系统勉强能用,但就现在而言,壁炉还是不得不偶尔脱离其装饰品身份。然后一起过圣诞节,互送礼物,像今天一样。到那时候她们会发现她们已经在一起住了一年了。再以后呢?

还有眼下最近的事,今年的圣诞礼物。虽然现在就塞给帕斯卡、等待她清醒过来自己发现,也是很有趣的方案,但不用比较她就知道她还是更想看着帕斯卡的眼睛交出礼物。暗红色的眼睛,她的玫瑰。安洁莉娅不止一次这样联想。

于是她亲吻帕斯卡苍白纤细的手指,在想象中为它套上一枚小小的环形装饰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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