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四抱起胳膊,靠在他的老板椅里,半仰着脸看他,他的脑子里闪过很多种对话模式,思考哪一种能最快的达到他想要的效果。
他知道张楚岚这人看上去轻浮浅薄,好像很容易就会上钩,其实心里清楚得很,你跟他玩阴的,不一定能把他带进去,还有可能被他给耍了。也幸亏没有一上来就挑明,他们好歹也是几个月的同事,抬头不见低头见,彼此也算有些了解,才好对症下药。
“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徐四缓缓地说道。
张楚岚一看他这态度,就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面上做出受宠若惊的样子,说道,“您说您说,有什么商量不商量的话,四哥,您怎么突然跟我这么客气。”
徐四在心里骂人,心说你能不知道我要说啥?用得着装那么恶心的腔调。嘴上还是很礼貌的,他知道这事儿急不得,当初连蒙带骗文武相加把他弄进公司的画风已经很粗犷,他们接下来要说的是另一回事再硬来就不太好看了。
“咳咳……”徐四斟酌了一下语气,“你不如先猜猜是什么事?”
“呀,您老日理万机的有什么事我哪敢乱猜。”
“你再敢这调调小心我削你。”
张楚岚撇撇嘴,在旁边沙发上扑通一声坐下了。
“嗨,这不您要跟我玩深沉吗。”他苦笑着说,“说吧,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
徐四就说道,“……你觉得宝宝她怎么样?”
“宝儿姐挺好的啊。”张楚岚努力用平静的语气说。
其实从冯宝宝大半夜的爬他寝室窗户的时候,他就隐约有一个很不得了的推测,他能感觉到徐四的话语正在朝着自己幻想中的某一个方向走过去,他一边安心于他的推理是正确的,另一边又为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而心如擂鼓。
“她是个叉子,你知道的,”徐四说,“跟着公司这么些年,一个蛋糕也没祸害过。”
“嗯。”
“说起来,对我们而言,这是件好事儿,平日里可以拿出来当功绩,叉子不去祸祸蛋糕,真了不起,”徐四吸了口烟,“但是于宝宝个人而言,这不是好事,这是件彻头彻尾的坏事。”
“……”
“叉子天生就是要吃蛋糕的,就像狼天生要吃肉,你叫它吃素,然后四处夸耀你家有只会吃素的狼,就他妈跟‘善良之枪’这种设定一样扯淡,”徐四说,“你明白吗?楚岚,她那样的人,与生俱来就是要食用另一部分人的,这是天性,是他们获取能量的方式,就跟人吃鸡鸭牛羊一样,虽然我是公司的一员,说出这样的话十分不应当,但是我无法回避这个问题。”
“我们在做的事,其实就是在伤害叉子,为了保护大多数人而牺牲少数人,这就是我们常做的事。”徐四指指他,“你就是这种偏颇的制度下受到保护的那一方,哪怕我认为这保护不合理。为了保护羊群,叫狼群都不许吃羊,于狼而言,这是什么道理?”
“但我们是人。”张楚岚说,“人跟狼或者羊都不一样。”
“是啊,我们都是人,那你说为啥偏要安排叉子和蛋糕这种异类呢,”徐四说,“你说吃人就吃人吧,还是非吃不可,他们要是不吃人,可能一辈子都要活在无味的半饥饿状况里,你知道吗,我们统计的那些遵纪守法的叉子的平均寿命还不到六十岁,但是在过去,尤其是在饥荒的年代,他们是最好活下去的那一类人,越是太平年间他们的日子就越凄惨。”
“你和宝宝,不是我们的同类。”徐四说,“人类的群体是树林,你们是林中的天敌,捕食与被捕食本来是你们之间的生物链,只因为你们的外貌都与我们相同,所以我们这些普通人才被迫牵扯进去,为了保护蛋糕而禁止叉子狩猎,其实是在损害叉子生存的权利,好在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圈子里,可以通过教育更改他们的意识,让他们对自己的天然行为感到愧疚不安,但我们不能改变他们本身,这是构成他们的部分。”
“同理,你,蛋糕们,教化是一件很神奇的事,你看,我们可以让狼和羊和平共处,一边告诉狼你不可以吃羊,你吃羊不对;另一边告诉羊,狼不应该吃你们,狼吃你们是不对的……久而久之,不光是狼和羊相信了这一点,就连普通人也相信了,普通人可以把你们当做同类,但我不是。”
“狼就是狼,羊就是羊。”徐四吐出一个烟圈,“这就是你们。”
“哈哈哈,您说的这未免也太原始了吧。”张楚岚笑道。
“……对,这很原始,我们人类毕竟是发展了几千万年的高等生物,所以我们才建立了法律,让所有人和平共处,没有把你们一出生就扔去喂狗。”徐四说,“但我不能违心的说你们和我们一样都是人类这种蠢话,我们不一样,人不吃人。”
“也有人吃人的案例的。”张楚岚举手抬杠。
“你少来,你说的那些跟叉子压根不是一路。”徐四瞪他。
“诶……”张楚岚仰起头,眼神放空,“四哥,你有话直说吧。”
“……”
“还是什么事儿能让四哥你都说不出口?”张楚岚继续说。
他心里此时已经有了八九分底,刚才还砰砰乱跳的心脏渐渐沉了下去,又变回了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平静。
“我老爹临死前,一直在想一个办法,可以让宝宝不用这么痛苦。”徐四说,“我也问过兰兰姐,有没有更好的办法……但是没辙,这是基因的缘故,她也说不清楚……”
张楚岚无辜的望着他。
他那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逼样子太过欠揍,徐四火蹭的一下就上来了,心说老子怕个球,于是话锋一转,突然一记直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砰的一声砸到张楚岚脸上。
“你跟宝宝共生咋样。”
张楚岚脸上的笑容就挂不住了。
果然。
“四哥,你这是怕我活得太长。”他干涩的挤出一句话。
共生是叉子和蛋糕之间一种很微妙、绝对不对等的关系。
由于叉子和蛋糕的数量都太过稀少,叉子的特殊体制又过于折磨人,于叉子而言蛋糕就成了可遇而不可求的珍馐,他们只能从后者身上获取口腹之欲的快感,大量的需求和极少的获取让叉子们对蛋糕成瘾,蛋糕这类人,吃一个就少一个,少了这一个,下一个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碰到,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再碰到了,这就催生出了共生关系。
所谓的共生,其实就是蛋糕和叉子之间缔结的和平条约,蛋糕按照契约给叉子提供自己的一部分为食,叉子则要在蛋糕遇见其它叉子的时候站出来保护对方,双方各取所需,看上去十分公平。
但其实,在任何一段关系里,一旦其中一方的实力压倒性的强过了另一方,那么这段关系也好,条约也罢,都是形同虚设,它是否能够成立并执行,全都取决于强者那一方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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