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范凯琳走进安缇的帐篷时,她的双手依然被铁链拴在床角上,疼痛让她的身子还间歇地微微抖动。
开尔文在一旁看守着她,范凯琳示意他先出去。
安缇的脸色依然苍白而冰冷,似乎根本没有在意她的存在与否。
她走过去,在她的脚旁坐下。
也许是威玛的启示,也许是柯尔特的话,她想到了些什么,没法肯定,但她必须试一试。
她本想说些歉意的话,但她却不知道到底该怎么说好,她觉得那些话都意义不大了,安缇并不会听那些的。
“安缇,我知道你担心你的孩子。”她最终选择了开门见山。
她能看到安缇凝固的眼睛那一丝微弱的闪动,那让她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你是个好母亲,值得孩子为你自豪的好母亲,我没法责怪你什么。我想,如果我的母亲站在和你一样的处境下,也会和你一样做的。”
她停顿了一下,盯着安缇的眼睛,注意着她的睫毛与眉宇:“但你这样做,不可能救他。”
她叹了口气,稍稍侧过头去,不那么直视安缇的眼睛,但她仍然看见了她眼帘微微的抖动。她想用眨眼来掩饰,却让表情变得更加显眼。
“我做猎魔人快六年了,虽然不长,但我已经见得够多——够多善良的人以为恶魔会兑现它们的承诺,最后得到的却是最悲惨的结局。前年,在安维兰顿,恶魔侵入了一个孩子的身子,他的父母隐瞒了情况,因为恶魔威胁如果他们说出去,就杀了孩子,几天后,恶魔完全占据了那孩子,把他变成了怪物,他杀了所有的家人,强暴了母亲和姐姐,活活剥了她们的皮,还把她们的手脚锯下来,塞进对方的下体里……去年,在伊斯塔,有个女孩儿得了怪病,恶魔的声音找上了她母亲,它应允能医治孩子,只要她找齐所需要的祭品,她照做了,甚至最后一件祭品是她丈夫的心,她也照做了,当仪式最终完成的时候,恶魔的化身降临现世,是的,它真的兑现了承诺,女孩的病好了,接着那魔物就在她母亲面前强暴了她,她还只有十一岁,半个身子都被活活地撕开了,魔物扯下她小小的子宫,逼那惊恐的母亲吞下去,最后把女孩的头颅扭下来,直塞到母亲的子宫里,它毁了整个村子,只有几个人活下来……”
她停下来,安缇原本紧绷的嘴唇微微发着抖,凝滞的表情里带着一丝惊惧,她紧盯着她的眼睛:“这样的故事还有许多,你还想要听吗?或者,你也希望事情变成这样吗?”
安缇依然没有作声,但她偏过头去,想要避开她的眼神。
她把一只手轻轻搭上安缇的肩膀,像是在那些远去的日子里她经常做的那样,而安缇没有避让她。
她让声音重新恢复柔和:“作为一个猎魔人,我渴望每一个魔鬼捆缚之下的人都能得救。而作为朋友,我和你一样,渴望你的孩子能够平安,但我需要你的帮助才能做到。”
那张憔悴的脸抬了起来,她们的眼神再一次相接时,她能看见她眼睛里闪烁的泪花。
“真的吗?你真的能够救希穆吗?”她的声音发着抖。
“我保证,安缇。”她郑重地点头,举起右臂:“威玛作证。”
安缇低下头去,牙齿咬着下嘴唇,像在经历艰难的挣扎,最后,她张开嘴,声音依然虚弱:“在城东面的树林里,沿着路走三里,再往北走到山下。”
她的声音哽咽起来:“你去过的,我还记得,那时我们一起。往山上一点,翻过第一道山梁,有个小山谷,那个人就在那里把药剂交给我,告诉我怎么做。”
“那个人?是谁?”
“抱歉,凯莉,我只知道这么多,真的……每次都在晚上,而且他蒙着脸。”
从她急切的眼神来看,范凯琳相信她说的是真话。
“谢谢你,安缇,谢谢你的答案,更谢谢你为我做过的一切。”
安缇突然猛地抓住了她的手,她的平静似乎在一刹那间消逝了,呼吸显得急促而恐惧,手心一片冰凉:“求求你……求求你……凯莉,求求你,一定要把希穆带回来,只要他活着,我就安心了,我没别的东西留下,只有他,求求你,救救他。”
她突然停下来,再一次恢复雕像般的凝滞,双手依然紧抓着猎魔人的手腕,眼睛里写满哀求和期盼。
她伸手捧住她冰凉的脸:“一定,安缇,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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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动依然定在夜间,范凯琳不希望大张旗鼓,那样只会让目标提前跑得无影无踪。
她也不确定那个幕后的主使者在他的仆从被捕后是否还会继续他的阴谋,她决定先进行一次侦察,毫无疑问,由她自己领头,那儿的山林是她曾经熟悉之地。
在商议之后,她选择了霍登同行,他是个山地人,比其他人更适应丛林。
虽然胡林一再要求陪同她前往,但她没答应。
她并非不信任副手,恰恰相反,她没说出来的关键原因是:一旦她有什么闪失,队伍依然能有个指挥者。
日头西斜,霞光盖满天际,血红的色泽洒遍原野。
范凯琳蹲在帐篷口,最后一次检视所有的装备,没有叮叮当当的铠甲,只有一身束紧的黑衣,匕首、长剑、十字弓、矢弹、火种、药剂……
她确认它们都在该在的地方,然后系好每一根绳索和皮带。
最后她站起身来,招呼一旁的霍登:“走吧,我们去看看答案。”
但有个声音打断了她,是本杰明,他正从营地里匆匆跑过来,他的语调和往常一样平稳,却带着点让人不安的气息:“队长,我想你应该来看看,你的朋友情况有点……奇怪。”
她跟着医师跑进安缇的帐篷时,马上能听见剧烈的喘息和撞击声。
安缇的手脚已经被绑住了,但依然在使劲挣扎,整张床都跟着晃动。
她全身的皮肤都泛着吓人的猩红,眼睛大睁着,里面看不见眼珠,只有翻起的白色,带着血丝颤动着。
“刚发作不久,镇静剂和退烧药都不起作用。”医生说:“还好我早点拿了绳子,否则现在我可能抓不住她了。”
“怎么了?安缇?”她伸手摸她的额头,如火炉一般滚烫。
她的声音似乎让挣扎的女人稍微平静了一点,她的嘴颤动着,喉咙里吐出低沉而沙哑的咕噜声,像要说点什么,范凯琳把耳朵凑近她的脸旁:“我在听,安缇。”
“希穆……救……救……希穆……求……你……”
她的整个身子突然猛烈的抖动,重重地撞在床板上,血正从她的眼睛和鼻孔里渗出来。
“不,安缇,不!”范凯琳朝她喊着,几乎要哭出声来:“你能挺住的,希穆还等着妈妈呢!”
疯狂的颤抖,青筋凸现在她红色的肌肤上,如同蜿蜒的毒蛇,她的呓语停下了,但只是几秒,紧接着是尖利而骇人的嚎叫。
“混蛋!”猎魔人猛地从床边跳起,剑如闪电出鞘,挥向女人的咽喉。
迟了。
绳索如丝线般断裂,一支扭曲的手猛地挡开了她的剑,紧接着的另一击把她撞得踉跄着后退。
“武装!”她冲向帐篷门口,高喊着:“准备战斗!”
在她的身后,木床已经在暴怒的一击下变得粉碎,那只曾经是安缇的魔物屹立在烟尘中,它依然保持着类似女人的面容,但扭曲盘旋的犄角取代了头发,溃败的脓疮散布在十呎高的黄绿色躯体上,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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