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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山峰最近要与一位师兄走趟北边,参加师父一位好友所在宗门的典礼,就没有跟着陈平安一起去太徽剑宗。

不过双方约好了,张山峰从北边返回,就会立即南游宝瓶洲,去落魄山那边瞧瞧,然后再跟陈平安一起去仙游县喝酒。

这天趴地峰的青石广场上,一个教拳,一个学拳。

一个观海境练气士,却在教拳。一个止境武夫,却是学拳之人。

白发童子目不转睛瞪着那幅画卷,沉默了半天,才怔怔道:“吓死个人,好大气象。”

宁姚问道:“你都学不会?”

白发童子破天荒没有说什么玩笑话,摇头道:“学个形似,毫无意义,所以我还是学不来,因为需要练拳之人的道心相契。”

听张山峰说他家乡那边有座高山,名为武当。好名字。武当山,张山峰。来龙去脉,一峰独高。

张山峰收拳,问道:“学会没?差不多了吧?”

陈平安说道:“你再打一趟拳。”

张山峰急眼道:“陈平安你学个锤子啊。”

那么多人在看戏,还要我继续丢人现眼吗?

趴地峰不少小道童跟一排麻雀似的,都蹲台阶那边瞎起哄,嚷着师叔祖拳法无双,武功无敌呢。

陈平安无奈道:“没跟你开玩笑。”

张山峰只好硬着头皮再打了一套自创的拳法。

陈平安突然收拳站定,随意一个手腕拧转,竟是将趴地峰的山风水雾都拘来了手边,缓缓凝聚,各有大道显化,如有两条袖珍星河流转,最终衔接为一个圆,缓缓运转。

陈平安低头一看那份拳意,再抬头看了眼天色,恰逢日夜交替之际,于是笑道:“大致明白了,不过你还得再打一趟拳。”

张山峰瞥了眼陈平安手边的那份异象,羡慕不已,止境武夫就是了不起啊。

突然他皱了皱眉头,快步向前,走到陈平安身边,对那幅图案指指点点,说了一些自认为不妥当的细微处。

陈平安竖耳聆听,一一记住,等到张山峰不再言语,陈平安突然一把勒住年轻道士的脖子,气笑道:“还真是祖师爷赏饭吃啊?!”

张山峰反手就是一肘,站直身子后,扶了扶头顶道冠,笑眯眯望向那些鸦雀无声的小道童们,刚问了句“拳好不好”,孩子们就已经哄然而散,各忙各的,没热闹可看了嘛。

再说了,今天师叔祖丢脸丢得够多的了,哈哈,还给人称呼张真人,好意思打那么慢的拳,平时也没见师叔祖你吃饭下筷子慢啊。

最后张山峰将陈平安一行人送到山脚。

陈平安忍不住笑道:“难为你了。”

张山峰无奈道:“知道就好。”

陈平安笑着点头道:“知道就好。”

最后张山峰的一句话,说得陈平安差点直接掉头返回趴地峰,咱哥俩坐在酒桌上好好聊。

张山峰问了个很真诚的问题:“陈平安,啥时候喝你和宁姑娘的喜酒?”

太徽剑宗,翩然峰。

此处的修道之人,如今就只剩下白首一个了。

因为白首已是金丹境剑修,加上刘景龙又是宗主,就搬去了祖山那边,所以太徽剑宗举办了一场简单的开峰仪式,翩然峰就成了白首的修道之地。

只要白首自己愿意,其实都可以开始收弟子了。

只是白首最近每天都无精打采,每次练剑闲暇,就坐在竹椅上发呆。

他其实不喜欢喝酒,喝不惯,所以每次拎着只酒壶,次次都会喝不完。

之前与几位宗门剑修一同下山历练,去了兰房国,在一处名为铁铸关的边境厮杀了一场,有一小撮蛮荒天下妖族修士在那边流窜犯案。

那是一场围杀,因为那拨蛮荒修士境界都不高,胜负没什么悬念。

太徽剑宗在内的几个门派修士几乎没什么折损,受伤都不多。

只是另外还有一场对于敌我双方都算意外的狭路相逢,那是一个金丹境妖族修士,还是个擅长隐匿的鬼修,不知怎的,一样未能通过海上归墟逃回蛮荒天下,反而溜到了北俱芦洲,沉寂了几年,只是为了破境跻身元婴境,竟是直接祸害了一座江湖小门派的数十人,手段歹毒且隐蔽,小门派中的人都被他炼制成了行尸走肉。

如果不是白首当时靠着刺客出身的敏锐嗅觉察觉到一丝端倪,说不定就要错过这个妖族了。

一场险象环生的厮杀,白首出力最多,也正是他的致命一击,成功杀敌,斩下那个鬼修的头颅,飞剑碎去金丹,但是宗门别峰的一位龙门境师侄,虽然辈分比白首低了一辈,可其实年纪要比白首大多了,却在战事中身受重伤,被那个妖族修士的一记术法砸中了心窍,原本有望地仙的剑修彻底没了希望。

白首回到翩然峰之后,本就沉默寡言的他就越发不爱说话了。

哪怕姓刘的,还有那个师侄,都来山上劝过,可白首心里边就是不得劲,尤其是当那个师侄主动来到翩然峰,找白首这个师叔喝酒,说“真没事,白师叔不用上心”时。

说这些话的时候,跌了境的剑修眼神真诚,脸上还有笑意,最后说了句:“真要过意不去,那就帮忙将我的境界一起算上,以后你白首如果都没个玉璞境,那就说不过去了,到时候我天天来翩然峰堵门口骂街。”

这会儿白首双手抱住后脑勺,坐在小竹椅上,怎么能够不上心?怎么会没事呢?

酒又不好喝。心里更难受。而那个剑修的豁达,其实最让白首难受。

在剑气长城那边厮杀多年,那人都不曾跌境,怎的回了家乡,就在那么个小地方,偏偏就跌境了。

而且就在他白首的眼皮子底下,对方只是一头金丹境瓶颈的畜生而已,自己与之同境,而且他白首还是一位剑修!

先前那趟下山杀妖,在去铁铸关的路上,有天那个剑修在饭桌上听白首说他和陈平安是称兄道弟的交情,打死不信,说除非下次隐官做客翩然峰,你真能帮忙引荐一二,能让他和年轻隐官说句话,就信。

当时白首拍胸脯打包票,小事一桩。

那个姓刘的,更过分,第二次来翩然峰这边,劈头盖脸直接训了自己一句重话,说:“如果你连这点道理都想不明白,说明你还不是真正的太徽剑宗弟子,不算剑修。”

姓刘的说完混账话就走了。白首没说什么,讲道理什么的,哪里说得过那个书呆子师父。

白首使劲揉了揉脸,重重叹了口气,从椅子上站起身,开始胡乱打拳。

他突然一个站定,双指并拢,指向前方,想象不远处站着个黑炭,大笑一声:“呔!那黑炭,乖乖听好了,你要是再不依不饶,大爷可就要出拳了!”

白首变指为掌,左右摇晃,好像在甩耳光:“好好与你讲道理,不听是吧?这下子吃苦头了吧?以后记住了,再遇见你家白首大爷,放尊重些!”

离翩然峰不过一里路的空中,一行人御风悬停,不过某人施展了障眼法。

白发童子满脸激赏神色,由衷赞叹道:“是条汉子!我等会儿非得向这位英雄敬一杯酒才行。”

前提是这家伙还能喝酒。

刘景龙哭笑不得,不过也没出声提醒自己的弟子。

裴钱面无表情,扯了扯嘴角。

小米粒挠挠脸,小心翼翼看了眼裴钱,看样子,是没什么机会挽回喽。

陈平安点头笑道:“果然是好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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