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只要是杨璇的真品,价格再高,转手一卖,都是大赚。所以山上修士,缺的不是钱,缺的是与杨璇面对面谈买卖的山上门路。
那位即将合道星河、跻身十四境的符箓于玄,号称一祖山三下宗,辖下有一座上等福地、一座小洞天和两座中等福地,财源广进的老坑福地,不过是其中之一。
杨璇此人,虽然只是匠人出身,元婴境境界,据说却深得于玄器重,谁敢与杨璇强买强卖?
一不小心就要符箓吃饱的。
同样是棋待诏国手,棋力也分强弱手。那么同样是飞升境,更分强弱。
符箓于玄、龙虎山大天师、火龙真人,都是公认的老飞升境,既说年纪大,更说飞升境底蕴的深不见底。
林清闻言,心中极为惊讶,仍是笑着点头,答应下来。
老人作为渝州丘氏的客卿,立即以心声言语提醒那两位“平生重意气”的丘氏子弟:“神功、玄绩,不要轻举妄动,此人绝非什么悖逆狂徒,说不定是与九真仙馆有宿怨之辈,总之我们远观即可,切记莫要随便言语。”
老先生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这位不知真实岁数的剑仙,对我恩师颇为仰慕,观其气度,多半与两位公子一样,是华门世族子弟出身,所以完全没有必要为了一个口碑平平的九真仙馆,与此人交恶。”
于樾问了谢家小子几句,破例当了一回耳报神,立即与年轻隐官说道:“地上这家伙,叫李青竹,喜欢吃螃蟹,所以得了个李百蟹的绰号,是九真仙馆主人云杪的嫡传弟子之一。李青竹修行资质一般,就是会来事,和他师父大概是王八对绿豆,所以深得云杪喜爱,云杪待他跟亲儿子差不多。上梁不正下梁歪。”
陈平安点点头,笑道:“有数了。”
陈平安轻轻一脚踹在簪花客李青竹脑袋上,笑道:“醒醒,天还没黑,别睡了。”
打了两次水漂的李青竹缓缓睁眼醒来,见着了神出鬼没的青衫客,脸色惨白,依旧躺着,却手脚并用,后移了数步。
委实是这位中土神洲的天之骄子,担心自己刚一个起身就又要躺下,既然如此,不如一直躺着,说不定还可以少遭罪。
哟,还挺会演戏。
陈平安一眼就看穿了李青竹袖中的动作,是以独门秘法搬救兵去了。
假装没瞧见,根本不拦着。因为陈平安想要看一看对方接下来的表情。
一肚子坏水晃荡来晃荡去,归根结底,得有一颗坏胆撑起那份胆识。当一颗坏胆被彻底碾碎了,变成满是苦水,坏人就会老实很多。
既然已经传信给传道恩师,肯定就是万事大吉了,所以李青竹就坐起了身。
李青竹很快就恢复了神色,风采依旧,犹有闲情逸致扶了扶发髻上所簪的那枝梅花。
他理了理衣襟,自己受伤不轻,处处气府灵气乱如麻,光是养伤、调理,恐怕就要耗钱又费力,没有三两年根本别想痊愈,眼前这厮,真是可恨至极!
李青竹仍是微笑道:“今日受辱,必有厚报。”
陈平安伸出手,笑眯眯道:“拿来。”
来自九真仙馆的馆主嫡传李青竹有些疑惑不解。
陈平安笑道:“谈钱伤感情,咱俩可没啥交情可伤的,赶紧把钱拿来啊。识趣掏出买路财,很多时候就是买命钱。”
李青竹眼神炙热,大笑道:“买命钱?!那你知不知道我师父,如今就在鸳鸯渚!我怕你有命拿,没命花。”
李青竹胆气十足,缓缓起身后,一只手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伸出另外那只手:“拿来。轮到你了。”
陈平安笑道:“簪花没什么,头戴梅花,就有些不妥了,容易走霉运。”
李青竹微笑道:“很好,这话说得有学问了,我一定帮你跟那位花神娘娘捎话。”
陈平安点点头:“看来还是没长记性,管不住嘴。记得说到做到,事后去跟那位命主花神转述这句话。”
李青竹这会儿真是天王老子来了都不怕,自己本就占理,说破天去也是这个家伙肆意伤人。
山上论心不论迹?你以为自己是谁?礼圣吗?!
不过是一个顾清崧眼中的小娃儿,真有本事,你怎么不去与火龙真人套近乎?不去与那大剑仙左右称兄道弟?!
李青竹转头看了眼红衣女子李宝瓶,再收回视线,咧嘴一笑。
怎的,老子又看了一眼,有本事再来啊?
这会儿,鸳鸯渚那边定然有不少高人都在关注此地,求你继续在众目睽睽之下行凶。
陈平安以心声与之笑道:“你知不知道,云杪在鸳鸯渚岸边,等我再次出手,他才会现身此地?所以只要我站着不动,陪着你闲聊下去,你就只能一直杵在这里,丢人现眼。你说你现在说任何话、做任何事,意义何在?”
“你再好好想一想,就算等下云杪帮你找回了场子,又怎样?李百蟹在鸳鸯渚横行一事,还不一样是一桩值得大书特书的山水奇谈?等到文庙山水邸报解禁,会不会传遍中土神洲?我看会。”
“还有,青竹兄你有没有发现,你爱慕的那位眉山剑宗女剑修,从今天起,与你算是渐行渐远了?甚至连原先爱慕你的那位梅花庵仙子,这会儿看你的眼神都变味了?又或者,你那师父云杪,以后回了九真仙馆,每次瞧见你这个得意弟子,都会难免记起鸳鸯渚打水漂的美景?”
李青竹脸色铁青。
只见陈平安又开始笑着言语:“你猜猜看,我跟你这些言语,是以心声与你一人说的,还是所有人都听到了?”
“青竹兄啊青竹兄,你以为我让你先后两次打水漂,图个什么,自然是帮你扬名文庙啊,顾清崧在泮水县城一役过后,估计就数你最风光了。”
“其实没事,名声算什么,修道之人,山中无寒暑,几十年不下山很正常。再说了,你那些只会傻乎乎修行的师兄师姐师弟师妹,在山上肯定会安慰你几句的。”
“你看看,一座九真仙馆,山里山外,从恩师到同门。我都帮你考虑到了。我连在山水邸报上帮你取两个绰号都想好了,一个李水漂,一个李斜眼。所以你好意思问我要钱?不得你给我钱,作为感谢的报酬?”
李青竹脸色雪白,嘴唇颤抖。
这一次他再没有斜眼看李宝瓶的胆识了,甚至都没有跟眼前青衫客陈平安撂狠话的心气了。
这些言语,就像剑修某一剑递出,却持续问剑十年百年。
因为真正的出剑人,恰恰是李青竹身边所有熟悉之人。隔三岔五地,就会有人帮着陈平安递剑和问剑。
“逗你玩,真心没什么意思。”陈平安又一脚,直接将那家伙再次踹入水中,这一次,力道可不轻,李青竹如一根筷子倾斜插入水中,直接撞入河床底部:“去喊你家长辈过来。”
再领教一下九真仙馆的门风。不是真正钓客,难解此语妙处。
若是上岸的鱼儿太小,钓起也会放掉,多半会来上这么一句,与那“打窝水面涨三尺”一样脍炙人口。
陈平安揉了揉下巴:“真不是一般的头硬,这都没脑袋开瓢。”
李宝瓶看了眼远处水中央的鸳鸯渚,小声问道:“小师叔?”
她察觉到了那边的异象。她的意思是需不需要喊她大哥过来帮忙。
陈平安转头笑道:“小事。”
陈平安的意思更简单,小事其实就是没事。有小师叔在,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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