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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平安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李宝瓶听得仔细,一双漂亮眼眸眯成了月牙儿。

李宝瓶问道:“小师叔在剑气长城那么些年,有没有过生日啊?”

陈平安愣了一下,摇头笑道:“不是忘记了,就是顾不上,还真没有。”

年少时在家乡,陈平安就从没有过生日的习惯。

刘羡阳一样没有,嫌麻烦矫情。

只有小鼻涕虫,在生日那天,能够在家里吃上一顿鱼肉。

而在顾璨生日前一两天,陈平安都会拉上刘羡阳,入山下水一趟。

陈平安转移话题:“听崔东山提起过,那位少年姜太公叫许白是吧?小师叔先前参加议事,见过他了。”

其实关于李宝瓶的事情,陈平安两次返乡之后,都问了很多,所以知道很多。

这么多年在书院求学如何,曾经逛过狐国,在中土神洲郁氏家族那边还与裴钱相遇,哪怕到了功德林,陈平安也没忘记向先生问小宝瓶的事情,比如与元雱争辩的细节。

为此,陈平安在功德林那两天,还专门翻了不少文庙藏书,结果两人的那场争论,陈平安作为李宝瓶的小师叔,却帮不上大忙。

李宝瓶叹了口气:“是个烦人精,被我哥教训过一次,才消停些。”

陈平安忍着笑,点头道:“才是年轻十人候补之一,确实配不上我们小宝瓶,差远了。”

李宝瓶翻了个白眼,背靠竹椅,根本不愿意多提什么许白。

她是当年远游求学的那拨孩子里边,唯一一个按部就班修行儒家练气的人。

至于与林守一、谢谢请教仙家术法,向于禄讨教拳脚功夫,李宝瓶好像就只是感兴趣。

陈平安问道:“这些年远游路上,有没有受欺负?”

李宝瓶摇头道:“没有呢。”

陈平安笑道:“小师叔如今剑术还很一般,不过跋山涉水,都是气力活,所以拳脚功夫还凑合。飞升境打不过,打个仙人境,还是可以的。”

“记起来了,真有一个!”李宝瓶突然一拍椅子,转头跟陈平安笑道,“是在清风城狐国边上,确实遇到过。顾璨当时也在场,他很仗义,比较意外。”

陈平安疑惑道:“怎么说?”

李宝瓶刚要聊这个话题,眨了眨眼睛,以心声说道:“我哥来了。”

陈平安转头望去,原来是李希圣来了。而且李希圣与李宝瓶以心声言语,陈平安没有察觉到丝毫迹象。这是好事。

两人同时从竹椅起身,李宝瓶笑道:“小师叔,有熟人呢。”

陈平安微笑不言语。

一行人缓缓走向这边,除了李宝瓶的大哥李希圣,还有从神诰宗来到中土上宗的周礼。

桂夫人,她身后跟着个老舟子。说老舟子,是说他的岁数,其实瞧着就只是个神色木然的中年汉子。

清凉宗宗主贺小凉,神诰宗元婴境修士高剑符。两人曾经是神诰宗的金童玉女,当年一起现身骊珠洞天。

除了周礼,陈平安确实都认识,都不陌生。

他们走近后,陈平安与李希圣作揖行礼,再笑着喊了声“桂姨”。

桂夫人笑着点头。

陈平安与周礼抱拳:“见过周先生。”

据说此人会是青玄宗的下一任宗主,而青玄宗在中土神洲的声势、底蕴,只比符箓于玄所在山头和龙虎山天师府稍逊半筹。

主要还是因为青玄宗的现任宗主,闭生死关太久,长达六百年之久。

而作为神诰宗上宗的中土青玄宗,其“正宗”是那白玉京大掌教一脉,又是一桩让外人百思不得其解的道门悬案。

不知为何,文庙先后几场议事,周礼都没有参加。

陈平安方才犹豫了一下,还是称呼对方为先生。

周礼面带笑意,与陈平安回了个道门稽首,以心声道:“久闻隐官大名,今日有幸得见。”

贺小凉微笑道:“陈平安。”

她开口,就只是说了个名字。不过在言语之时,贺小凉以仙人术法隔绝出一座小天地。

是不小心此地无银三百两,还是故意为之?

陈平安说道:“贺宗主。”

就只是答复了一个身份。

老舟子点点头,自顾自说道:“你这小娃儿,还算是个有出息的,当年我没看走眼,不然今天非要训你几句。”

桂夫人转过头,老舟子立即闭嘴。

这个顾清崧,或者说仙槎,其实在中土神洲已经久未露面,不承想重现江湖,就半点没有让人失望,在泮水县城那边,再次一战成名,三言两语,郑居中、韩俏色、柳赤诚、傅噤,全被他骂了个遍。

不谈切磋道法,只说骂架,好像整座白帝城都被他一锅端了。

关键是顾清崧还能活蹦乱跳地离开,在韩俏色与柳赤诚都在大门口现身的情况下,老舟子顾清崧依旧毫发无损,全身而退。

陈平安与顾清崧当年在桂花岛不但见过,还聊过。那会儿还是少年岁数的陈平安,差点儿就要传授他一些学问。

哪怕陈平安清楚了顾清崧的身份是陆沉的不记名大弟子,对他还是没有什么恶感,是非分明,就会恩怨分明。

李希圣笑道:“我们继续散步,不耽误你们钓鱼。”

有意无意,李希圣只是与小宝瓶以心声言语。

一行人离去。陈平安和李宝瓶继续坐回椅子。

李希圣走出去很远,摇摇头,好嘛,有了小师叔就忘了哥,小宝瓶一次转头都没有啊。

贺小凉转头望去,望向那个坐在竹椅上的青衫男子,她眼中有些不可名状的笑意。一旁的高剑符黯然神伤,想要喝酒,可又好像已经喝了酒。

眼看青天行白云,伤心人醒在醉乡。

顾清崧小心翼翼喊出一个昵称:“桂。”

一向气度雍容的桂夫人回了一个字:“滚。”

终于说上话了不是?顾清崧竟是有些受宠若惊,挪了挪脚步,一边搓手,一边笑声答道:“好嘞。”

顾清崧先前之所以破天荒说了几句好话,除了桂夫人在身边之外,确实有些悔青肠子,当年不该与那少年说什么“休要坏我大道”的,而应该诚心诚意,与那少年虚心请教一些男女情爱的门道。

不然一个模样也不咋俊俏的泥腿子,小小年纪,就能够拐骗了宁姚?

所以顾清崧先前那番言语,是打算先做好铺垫,回头再私底下找一趟陈平安,请他喝酒都成,喊他陈兄都可。

李希圣以心声笑问道:“怎样?”

周礼笑答道:“少言不生闲气,静修可以永年。此外厉害之处,在于与人往来,不在乎乍交之欢,而无久处之厌。”

鸳鸯渚更远处,那个昵称瑞凤儿的少女忍不住再次问道:“酡颜姐姐,那个人是谁啊,你怎么好像很怕他?明明认得,躲他干什么?”

离着那一袭青衫有些远了,酡颜夫人便笑道:“我怕他?开玩笑呢。”

瑞凤儿蓦然醒悟:“酡颜姐姐,莫不是你喜欢他?!”

酡颜夫人目瞪口呆,赶紧伸手捂住这个傻丫头的嘴巴:“别乱说!”

给那家伙听了去,她至少得再赔上一座梅花园子。

喜欢他?不等于与那位心黑手辣笑眯眯的隐官大人问拳又问剑吗?一个不小心,真会被他活活打死或是坑死的。

河边,陈平安又钓起了一条金色鲤鱼,放入鱼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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