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姜老祖师生拉硬拽,许白是打死都不会过来露脸的,哪怕他和元雱等人,都曾是文庙秘密设置的一处军帐的军机郎。
三十余人,来自文庙、兵家、阴阳家、纵横家等,都是诸子百家和最顶尖世族豪阀当中,最为出类拔萃的年轻俊彦,都曾不同程度上影响过五洲某处战场的走向。
只是文庙从未宣扬此事,所以这些年轻人的名声,远远不如那座剑气长城的避暑行宫隐官一脉。
其中又有一人,身份极为特殊,邵元王朝的林君璧,他是唯一一个,既是隐官一脉剑修,又是文庙军机郎的年轻人。
只是林君璧依旧未能跻身此次文庙议事。
而因为最为年轻,所以必定名垂青史的许白,其实是同为兵家一脉的风雪庙魏晋的让贤,才能够现身会议。
事实证明许白并没有多想,因为当真有许多山巅前辈的视线,毫不遮掩他们的冷漠、讥讽、轻视。
并不明显,隐藏得各有深浅,但是许白凭借一门天赋,可以模糊察觉,最可怕的,还是几位与兵家关系不错的山巅大修士,在某一刻,看似对自己笑颜相向,却心念冰冷。
许白也不计较这些居高临下的眼神,也没法子计较什么,他只是跟随其他人,一起望向那个年轻隐官,陈平安气定神闲,却不是想象中那种桀骜不驯的狂士风采,而是一种温润如玉的风雅气量。
在许白的原先想象中,能够在剑气长城立足,还能以远游外人身份担任隐官的,一个武学登高路上绝无捷径可走的纯粹武夫大宗师,一定是那种极为锋芒毕露的年轻人。
当然,人不可貌相,这位隐官的真正性情如何,暂时还不好说。
礼圣身边分别站着亚圣、老秀才。
只不过如今的老秀才,依然还不是文圣。
老秀才望向自己的关门弟子,以心声言语道:“不心虚,不怯场。理所当然,天经地义!”老秀才随即忧心忡忡:“只是如此一来,岂不是要让很多心眼不大的老神仙,觉得碍眼、难受?这样的位置安排,不妥当啊。”
这一次,亚圣没有觉得老秀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学海无涯,但问耕耘,不问收获。
山上好些人,境界高,其实并不意味着修心深远,依旧喜欢只见收获,不见耕耘。
这些人,对那个好像横空出世的陌生年轻人,在那剑气长城怎么、为何当上的隐官,合道剑气长城之后,几乎等于死了一次,需要面对甲子帐和文海周密的算计,每天与剑修龙君对峙……这些过往,都会视而不见。
而每一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就是山上修行的万一,一旦相遇,就有可能成为凶险的意外。
礼圣淡然道:“喜欢难受,那就难受去。谁觉得不妥当,让他来找我。”
亚圣微笑点头道:“陈平安的那份理所当然,不是年轻气盛,而是为了剑气长城的所有战死剑修,他身为隐官,必须挺直腰杆,站在此地。这点道理都不懂的老神仙,觉得碍眼难受,那就老老实实憋着。今天谁没藏好那点痕迹,文圣你记账,回头你再让人算账,我这次不拦着。”
陈平安担任隐官之后,曾经在那倒悬山,找出一头在浩然天下隐匿极深的飞升境大妖,他联手陈淳安,在海上渡船,将其斩杀,年轻人却不贪功。
后来重返家乡途中,路过桐叶洲,又寻出一枚周密的“老书虫”藏书印,就立即让人火速交给文庙。
为人老到谨慎,行事恪守规矩,所以哪怕陈平安出身文圣一脉,亚圣对这个年轻人一样欣赏。
没有绣虎崔瀺那么离经叛道、一人独行,没有左右那样的“孑然一身,唯有出剑讲道理”,没有刘十六的那种“孤云野鹤,天随我去”,简而言之,文圣一脉的关门弟子,很愿意耐心与人讲理。
一个愿意在剑气长城街头巷尾,与孩子们讲山水故事的酒铺掌柜;一个愿意吃力不讨好,根本不担心被剑修排斥,还是为浩然天下说几句不偏不倚实在话的读书人。
其实这是一件陈平安自己都没多想的极小事,可在文庙三大学宫和七十二书院这边,却为陈平安赢得了极多的好感。
浩然九洲,各大书院山长,几乎都曾听说此事,不少圣贤都曾点头,会心而笑。
一次都没有拜会那位坐镇天幕的儒家圣人,身在异乡,却始终没有说过半句对亚圣一脉的怨怼言语,哪怕在剑气长城最为言语无忌的酒桌上,也不曾说过。
在人生路上,好像一个人所有的言行,都会草木生发,开花结果,或长或短,一岁一枯荣,或大或小,或花团锦簇,茂树成林。
老秀才使劲点头道:“善,很善。”
看来这位亚圣,火气不小啊。老秀才知道缘由,一半原因是醇儒陈淳安的境遇。
礼圣在先前文庙内部的议事上,展现出一种不同寻常的“规矩”。
比如关于七十二书院的山长人选补缺,几乎是礼圣一言决之,从亚圣到老秀才,再到文庙三位教主和伏胜这些老人,都只能听着,按例行事。
不但如此,其余几件会拿到这场文庙议事的,一样是礼圣率先定下规矩,文庙诸位圣贤山长这边,今天就不会有任何异议了,甚至连一个疑问都注定没有。
可惜今天议事之人,没能听见当下三人的对话,不然就可以咀嚼出许多大有学问的余味。
老秀才突然说道:“其实元雱那孩子,也是相当不错的。”
亚圣默然。
礼圣轻声道:“可以开始了。”
亚圣轻轻点头,开口说道:“第一件事,由我来介绍七十二书院山长、学宫祭酒与司业。”
只说那桐叶洲、南婆娑洲、扶摇洲、金甲洲,书院山长就全部战死,无一例外。此外君子贤人,书院儒生,战死之人,只会更多。
南溪书院,紫阳书院,横渠书院,鹅湖书院,象山书院,槐堂书院,嘉康书院,洛学书院,鉴湖书院,濂溪书院,观湖书院,山崖书院,鱼凫书院,大伏书院……一位位书院山长,被亚圣点名之后,都会向众人作揖行礼。
其中就有横渠书院新任山长,元雱,他是文庙历史上最年轻的书院山长。
三大学宫祭酒依旧是老面孔,但是司业当中,有山崖书院副山长出身的茅小冬,不过他已经从文圣一脉,转入礼圣一脉。
茅小冬在作揖之时,正面朝向老秀才。
老秀才点头而笑。
一粒读书种子,花开浩然,在不在自家园圃,其实没那么重要,转头一看,还是美景。
何况茅小冬的先天性情、治学之道,天生就更适合礼圣一脉,那就更无须拘泥于文脉藩篱了。
再说了,茅小冬是出了名的尊师重道不忘本,以后在文庙与人吵架,还是一员强援猛将嘛。
不亏,稳赚。
这一门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绝学,就又只有关门弟子最得精髓喽。
左右那呆子,君倩那傻大个,在这方面比他们小师弟差了十万八千里,前两天你们俩师兄,不是要向小师弟教剑教拳嘛,先生我隔三岔五就回功德林瞥一眼,你们倒是公报私仇啊,怎么不传剑术不教拳法了?
就你们那点弯弯肠子,都凑不齐一碟佐酒菜,你们小师弟好歹也是要参加文庙议事的人,那么俊一小伙儿,曹慈、许白加元雱,这仨加一起都比不上,鼻青脸肿的,一瘸一拐的,像话?
亚圣在介绍完书院山长和学宫祭酒、司业之后,说道:“从今天起,浩然九洲山下王朝,担任礼部尚书一职的读书人,都必须拥有书院儒生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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