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阮邛的龙泉剑宗一直被山上修士视为风雪庙的下宗,可事实上并非如此。
何况阮邛还有个大骊首席供奉的头衔,几位嫡传当中又出了个天纵奇才的谢灵,所以正阳山还是愿意对龙泉剑宗高看一眼。
姜尚真笑道:“这个元白,身世就比较可怜了,出门远游一趟就山河飘絮了,这些年不如咱家灰蒙山那位邵坡仙优哉游哉啊。相当不错的资质,韦滢都看在眼里,去神篆峰之前本来还想与正阳山讨要此人,打算好好栽培,可惜太好人,又伤了本命飞剑,就算到了书简湖,估计也会被刘老成和刘志茂坑死。”
崔东山说道:“幸好没成事,不然这会儿你们玉圭宗的裤裆里全是黄泥巴。”
旧朱荧王朝剑道“双璧”之一的元白与正阳山做了一桩买卖,从客卿转为嫡传,后与风雷园园主黄河问剑一场,元白受伤不轻,但是成功拖延了黄河跻身上五境的进度。
元白如今在对雪峰养伤,这辈子的剑道成就高不到哪里去了。
此外,正阳山上还有一个曾经差点就成为龙泉剑宗祖师堂嫡传的年轻剑修,转投正阳山后,修行破境势如破竹。
此次闭关就是为了结丹,只等他出关就会举办开峰仪式,升任一峰之主。
崔东山眼神微冷:“元白身边有个婢女名叫流彩,来自皑皑洲天井福地。”
流彩,刘材。姜尚真立即来了兴趣:“那位流彩姑娘?”
崔东山白眼道:“对你来说,属于看了记不住的那种。”
姜尚真跷起二郎腿,问道:“那个吴提京,真如山主所说,是李抟景的兵解转世,给田婉那婆娘找到了,还带上山修行,就为了以后可以恶心黄河和刘灞桥?”
崔东山点头道:“差不离。”
一个横空出世的少年剑修吴提京,本命飞剑鸳鸯。
传闻除此之外,还拥有一把秘不示人的飞剑。
至于为何秘不示人还能被传闻,这种山上事,心知肚明就好,跟山下史书记载的某些秘录是一样的道理。
姜尚真视线偏移:“还是对雪峰瞧着可爱些。”
对雪峰因双峰并峙,对面山头又常年积雪而得名。
听说对雪峰的开峰祖师,后来的一位元婴剑修曾经与道侣在对面山上结伴修行,道侣未能跻身金丹,早早离世后,这位性情孤僻的剑仙就封禁山头,此后数百年就一直留在了对雪峰上,说是闭关,实则厌烦山门事务,等于放弃了正阳山掌门山主的座椅。
不过在正阳山祖师堂秘录上记载的真相就不是这般凄美动人了,崔东山将那桩死活都逃不过个“情”字的山水故事娓娓道来。
对雪峰女祖师的那个道侣在她闭关之时见异思迁,出关之后被她得知,就将其斩杀,还点了一盏魂灯搁放在对雪峰对面的山巅,大雪冻杀数十年。
不过从此之后,她也有了心魔,最终在试图打破元婴瓶颈的最后一次闭关时走火入魔,被正阳山祖师堂剑修联手斩杀,她那一身剑道气运倒是肥水不流外人田,给禁锢在了正阳山地界。
宝瓶洲的陈年旧事,崔东山实在知道得太多了。
在他与老王八蛋两人还是一个崔瀺那会儿,偶尔夜深人静,就会取出一壶酒、一碟花生米,随手抽出一本山上秘档,仙迹来历、宫廷秘闻、江湖恩怨都会翻。
“早知道就不听这些大煞风景的内幕了。”姜尚真唏嘘不已,双手抱住后脑勺,摇头道,“上山修行,无非就是往酒里兑水,让一壶酒水变成一大坛子水酒,活得越久,兑水越多,喝得越长久,滋味就越来越寡淡。你,他,她,你们,他们。唯有‘我’,是不一样的,没有一个人字旁依偎在侧。”
崔东山突然笑了起来:“咱俩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一线峰祖师堂议事了。”
姜尚真瞥了一眼起自诸多山峰间的剑光长虹:“名不虚传,剑仙极多。”
崔东山双手笼袖,道:“我曾经在一处洞天遗址见过一间空落落的光阴铺子,都没有掌柜伙计了,依旧做着天底下最强买强卖的生意。”
姜尚真赞叹道:“真心羡慕崔老弟的见识广博。”他突然转过头,“崔老弟,你这辈子就没有遇到过让你稍稍心动的女子?”
崔东山摇头道:“还真没有。”
姜尚真揉了揉下巴:“你们文圣一脉,只说姻缘风水,有点怪啊。”
崔东山笑道:“所以老秀才烧了高香,才能收取我先生当关门弟子。”
姜尚真想起一事,忍俊不禁,啧啧道:“正阳山负责山水情报的那位仁兄真是个天才啊。”
崔东山点头道:“天纵奇才。”
正阳山祖师堂议事,与会人员有宗主竹皇、玉璞境老祖师夏远翠、陶家老祖陶烟波、掌律祖师晏础、护山供奉袁真页,加上其余几位诸峰峰主,他们的座椅都很靠前。
比较靠后的有那田婉,管着山水邸报和镜花水月,接连立下几桩不大不小的功劳,她在祖师堂雷打不动的座椅位置总算往前挪了挪。
至于元白,如今在祖师堂内位置垫底。他也乐得清闲,每次议事都闭目养神,一言不发。
竹皇微笑道:“接下来的开峰典礼一事,我们按照规矩走就是了。”
这大概就是宗门气度了,金丹开峰都成了一桩祖师堂可以不用多谈的寻常事。
竹皇脸色肃然:“只是创建下宗一事已经是燃眉之急了,到底怎么个章程,总不能就这么一拖再拖吧?”
正阳山下宗一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原本选址都已妥当,所需战功也在与诸多山头通气之后东拼西凑地好不容易补上了,不承想大骊朝廷临时反悔,竟然不愿向中土文庙举荐。
按照从清风城许氏的亲家、上柱国袁氏那边传来的说法,皇帝陛下是愿意的,但是京城外边有人不肯点头。
显而易见,敢与皇帝陛下有分歧,甚至不卖正阳山面子的,就只有大骊陪都的那座藩邸了。
但问题是,藩王宋睦其实一向与正阳山关系不错,所以那位陶家老祖今天的脸色不太好。
宝瓶洲山上对于正阳山跻身宗门不是没有闲言碎语的,因为正阳山实打实的修士战损实在太少。
战功的积累,除了厮杀之外,更多是靠神仙钱、物资。
而且每一处战场的选择都极有讲究,祖师堂精心计算过。
一开始不显得如何,等到大战落幕,稍稍复盘,谁都不是傻子。
神诰宗、风雪庙、真武山,这些老宗门的谱牒修士在公开场合都没少给正阳山修士脸色看,尤其是风雪庙大鲵沟那个姓秦的老祖师,与正阳山一向无冤无仇的,偏偏失心疯,说就凭正阳山剑仙们的赫赫战功,别说什么下宗,下下下宗都得有,干脆一鼓作气,将下宗开遍浩然九洲,谁不竖大拇指,谁不心悦诚服?
也亏得如今文庙禁绝了山水邸报,不然不知道有多少这样的怪话流传开来。
正阳山之所以如此着急创建下宗,也确实是忧心一洲风评。
可只要下宗立起,生米煮成了熟饭,那么许多山上修士就该重新审时度势了,顶多关起门来说几句阴阳怪气的言语,绝不敢在山水邸报上边,或是公开场合说半句正阳山的不是,说不定还要在有争论时主动为正阳山说几句好话。
辈分最高,境界也最高的老剑仙夏远翠意态闲适,微笑道:“咱们不如绕过大骊宋氏,与云林姜氏商量一下?”
跻身了上五境,正阳山又已是浩然“宗”字头,那么自家有无下宗,对夏远翠而言,其实并没有那么迫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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