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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承霈随即问道:“坐看山云起,加个山字,与水呼应,会不会更好些?”

阿良随口说道:“不好,字多,意思就少了。”

吴承霈思量片刻,点头道:“有道理。”

阿良笑道:“怎么也附庸风雅起来了?”

吴承霈答道:“闲来无事,翻了一下《皕剑仙印谱》,挺有意思的。”

阿良疑惑道:“啥玩意儿?”

吴承霈笑道:“不认识‘皕’这个字?怎么当的读书人。你爹没被你气死?”

阿良笑嘻嘻道:“你爹已经快要被你气死了。”

吴承霈伸了个懒腰,面带笑意,缓缓道:“君子之心,天青日白,秋水澄镜。君子之交,合则同道,散无恶语。君子之行,野草朝露,来也可人,去也可爱。”

阿良愣了一下:“我说过这话?”

吴承霈笑道:“读书人说的。”

陈平安再次清醒后,已经行走无碍,得知蛮荒天下已经停止攻城,也没有怎么轻松几分。

没能找到宁姚,白嬷嬷在躲寒行宫那边教拳,陈平安就御剑去了趟避暑行宫,结果发现阿良正坐在门槛那边跟愁苗聊天。

愁苗、董不得他们这些本土剑修,都与阿良再熟悉不过,反而林君璧这些外乡剑修,对同乡人阿良,其实就只知道个名字,谁都听过,谁都没见过。

阿良在剑气长城待了百余年光阴,对浩然天下年纪不大的修道之人而言,有关阿良的就只有口口相传的事迹了。

在北俱芦洲的姜尚真,故事多;已经走过三座天下的阿良,故事更多。

由于摊开在避暑行宫的两幅山水画卷,都无法触及金色长河以南的战场,所以阿良早先两次出剑,隐官一脉的所有剑修,都不曾亲眼看到,只能通过汇总的情报去感受那份风采,以至于林君璧、曹衮这些年轻剑修,见着了阿良真人,反而比那范大澈更加拘束。

来自扶摇洲的宋高元更是神色激动,满脸涨红,可就是不敢开口说话。

宋高元从小就知道,自己这一脉的那位女子祖师,对阿良十分爱慕。

那时候宋高元仗着年纪小,问了许多其实比较犯忌讳的问题,那位女子祖师便与他说了许多陈年旧事。

宋高元印象很深刻,女子祖师每每谈及阿良的时候,既怨又恼也羞,让当年的宋高元摸不着头脑,是很后来才知道那种神态,是女子真心喜欢一个人才会有的。

郭竹酒蹲在门槛旁边,双手托腮,使劲盯着阿良。

她年纪太小,不曾见过阿良。今儿多看几眼补回来。

郭竹酒偶尔转头看几眼那个老姑娘董不得,再瞥一眼喜欢老姑娘的邓凉。

阿良被这个不忘背只竹箱的郭竹酒盯得有些发毛。现在剑气长城的小姑娘,不含糊啊。

偶尔对上视线,郭竹酒就立即咧嘴一笑,阿良破天荒有些尴尬,只得跟着郭竹酒一起笑。

这让阿良没来由想起了李槐那个小王八蛋,小镇淳朴民风集大成者。

郭竹酒瞧见了陈平安,立即蹦跳起身,跑到他身边,又一下子变得忧心忡忡,欲言又止。

陈平安笑道:“没事,慢慢养伤就是。”

郭竹酒使劲点头,然后用手指指了指门槛那边,压低嗓音说道:“师父!活的,活的阿良唉!”

陈平安揉了揉郭竹酒的脑袋:“忘了?我跟阿良前辈早就认识。”

阿良竖起大拇指,笑道:“收了个好徒弟。”

郭竹酒也投桃报李,竖起大拇指,大概是觉得礼数不够,又伸出一根大拇指:“我师父认识了个好前辈。”

阿良也跟着再伸出大拇指:“小姑娘好眼力。”

郭竹酒保持姿势:“董姐姐好眼光!”

阿良说道:“郭剑仙好福气。”

郭竹酒刚要继续言语,就挨了师父一记栗暴,只得收起双手:“前辈你赢了。”

最后郭竹酒大摇大摆走入屋内。

陈平安和阿良一左一右坐在门槛上。

两个剑客,两个读书人,开始一起喝酒。

两个异乡人,喝着他乡酒。

阿良率先开口,打趣道:“恢复得这么快,纯粹武夫的体魄,确实了不得。”

筋骨血肉的痊愈,紊乱魂魄的趋于安稳,本命飞剑的修缮温养,三者速度之快,确实都有些出乎阿良的想象。

陈平安无奈道:“命悬一线,还是有些后怕。”

不仅仅是剑气长城的剑修,会因为各种理由,选择秘密传信给蛮荒天下的军帐,妖族大军当中也会有修士,将情报泄露给剑气长城。

经此一役,甲申帐那五位天才剑修,避暑行宫这边已经给出一份翔实的战力评估。

当然年轻隐官拥有两把本命飞剑的压箱底手段,如今肯定也都已经为蛮荒天下的诸多军帐所熟知。

阿良玩笑道:“不能光看贼吃肉,不看贼挨打,道理我懂。”

任何一位外乡人,想要在剑气长城有立足之地,都很不容易。阿良是过来人,对此深有体会。

阿良起身伸了个懒腰,道:“走,带你去城池那边四处逛逛。一个人的心弦,不能总是紧绷着。”

一旁的陈平安,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呼吸,自采药起,从小到大,都在“讲规矩”。

人有呼吸是为活,这是头等大事,几乎所有修道之人既然一辈子都在致力于长生久视,入门自然都会从“吐纳”二字起手,下苦功夫。

骊珠洞天杨家铺子,那个辈分奇高的老头子,早年传授给陈平安的吐纳法门,并不高明,品秩一般,但是中正平和,井然有序,故而是一种食补,不是药补。

虽然习惯成自然,不会给陈平安造成什么体魄上的负担,反而只有长久的裨益,如那一条潺潺流淌的源头活水,滋润心田,可修行是修行,做人是做人,心田之间,田垄分明,行走有路,仿佛每一步都不逾越规矩,每天都能够守着庄稼收成,如此约束人心,好事自然是好事,却会让一个人显得无趣,所以当年的泥瓶巷草鞋少年,潜移默化,总会给人一种少年老成的印象。

陈平安学拳之后,每次独自游历江湖,总喜欢刻意控制呼吸和脚步,以高境界伪装低境界,总能信手拈来,比老江湖还老江湖,并非纯粹是天赋使然。

陈平安跟着起身,笑问道:“能带个小跟班吗?”

阿良点头道:“那就一人带一个。”

陈平安喊上了郭竹酒,她至今仍算是陈平安的小弟子,不过就陈平安这个岁数,才三十而立,对于修道之人而言,年龄宛若市井稚童罢了,郭竹酒成为落魄山关门弟子的可能性,极小。

郭竹酒重新背起竹箱,手持行山杖。

阿良则喊了那个扶摇洲鹿角宫的年轻剑修宋高元。

鹿角宫是扶摇洲第一流的仙家门派,几位在世的祖师爷都是女子,所以女子修士众多,因此鹿角宫的男子修士,最是羡煞旁人。

鹿角宫以水法神通著称一洲,占据着一条入海大渎的小半水域,其中鹿角宫辖下的妒妇渡和胭脂津,更是名动四方的游览胜地。

一处需要过渡的妇人女子卸去妆容,换上布裙木钗,不然水神娘娘就要兴风作浪;另外一处则恰恰相反,需要女子涂抹胭脂,装扮得娇艳欲滴,行人才可安然涉水而过。

鹿角宫对此从不过问,只要两处津渡不伤人性命,都由着两位任性的水神娘娘单凭个人喜好,订立古怪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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