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点了点头:“若是成了,天大麻烦。不枉费我涉险走这趟。”
说完这句话,边境大笑道:“被这皮囊拘束遮掩,你方才猜我是仙人境,还是低了。”
白溪再次抱拳致礼。
飞升境大妖!
白溪最后小心翼翼问道:“前辈打算何时动手?”
边境瞥了眼被他视为蝼蚁的白溪,白溪硬着头皮说道:“恳请前辈出手之后,也将瓦盆渡船击沉,死人多些,无妨。不然我们山水窟嫌疑就大了,只会耽误前辈以后行事,影响大局。”
边境笑着点头:“这话中听,你小子既然如此伶俐,就该你得了一桩大造化。”
东南桐叶洲原本有布局,可惜提前败露,只让扶乩宗和太平山伤了元气。
而西南扶摇洲的布局之一,便是他这个出身扶摇洲却跑去游历中土神洲的边境,为了骗过那个邵元王朝的国师,边境十分辛苦,亏得他选中的这个年轻剑修自身能耐不小。
至于南婆娑洲,有那陈淳安在,就不去送死了,没什么布局。
边境说道:“我先不着急动手,风险太大,四散归乡的渡船,暂时都不去动。等到下次他们挣了更多的钱,再次离开倒悬山,然后开开心心赴死。”
白溪松了口气,如此作为,确实稳妥。不然还真怕这位前辈仗着飞升境修为,只以蛮力行事。
边境笑呵呵道:“那个叫陈平安的年轻人,反正比你想象中的更聪明,霓裳渡船上边就藏着个玉璞境剑修,应该是你所说的那个狗腿子剑仙米裕。我反正是游山玩水,半点不着急,就当是陪着他们再耍一耍。我倒要看看,这些个心高气傲惯了的剑仙,耐心到底有多好。若是耐心实在好,大不了我就更晚些出手。”
边境没了笑容,站起身,白溪如同被掐住脖子,一点一点当着一头飞升境大妖的面,双脚离地,缓缓飞升。
门外有个白溪十分熟悉的嗓音响起,好像在帮白溪说话。
“自己蠢别怨人。”
边境冷笑道:“陈平安,你竟然舍得自己的一条命,来跟我换命?怎么想的?!”
屋外,一个骂骂咧咧的年轻人撕去脸上的那张女子面皮,身边则站着没撕掉男子面皮的陆芝。
除了面皮之外,两人身上都有老大剑仙陈清都亲自施展的障眼法。
边境问道:“怎么跟来的。”
年轻隐官笑道:“学山水窟,赌大赚大。”
边境刚要有所动作,便瞬间凝滞起来,因为屋内出现了一位最不该出现在此地的儒衫老者。
边境大笑道:“好好好,竟然几位剑仙都不够,还请来了陈淳安!”
老儒士陈淳安淡然道:“我的名字,也是你可以喊的?”
陈平安之所以敢现身,除了身边站着剑气长城巅峰十大剑仙之一的陆芝,更重要的还是陈淳安到场。
差不多境界的厮杀,大剑仙擅长杀人,却未必擅长救人。
先前城头之上那场袭杀,米裕拦阻同等境界修为的剑仙列戟,虽然已经竭尽全力,但依旧慢了一线。
但是有陈淳安在,便定然无忧。
陈淳安言语过后,根本不给那头飞升境大妖废话半句的机会,天地已经变换。
陈平安一瞬间心神震动,整个人好像显出了无穷大的法相,骤然间“飞升”,到了天幕最高处,足可俯瞰整座浩然天下的版图,只是不等陈平安稍稍打量一番,刹那之间,巨大法相又被迫凝聚为一粒比尘埃还小的心神芥子,返回大地不说,还遁入了仿佛手掌纹路即山河的极小之地。
等到陈平安彻底回过神,转头回看了一眼,脑海中自然而然浮现出一句道诀:“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杳杳冥冥,合真空,太虚是了。”
原来陈平安身后悬停着一颗巨大圆球,雪白皎洁,莹莹生辉,依稀可见亭台楼阁,还有一棵桂花大树,竟是那明月中间种桂花。
陈平安与身后此物相比,双方大小犹如米粒之于白碗。
陈平安收回视线,举目望去,视野所及,唯有大日悬空,更为庞大,通体金黄色,再无别物。
这轮大日不断散发出丝丝缕缕的金色光线,生灭无常,速度极快。
又有一粒黑点,与一块墨渍,游弋不定。
不断有那一道道雪白纤细光芒一闪而逝,竟是能够当场斩断那些金色丝线。
应该就是陆芝与那飞升境大妖边境的捉对厮杀了。
陈平安犹豫了一下,打算盘腿而坐,心神沉浸其中,然后祭出自己那把尚未想好名字的本命飞剑,以小天地对峙小天地,凭此多感受几分这座小天地的大道运转契机。
不承想肩头被一人按住,笑道:“有些学问,太早接触,反而不美。不是怕你偷学了去,只是因为你本命飞剑之一的神通,与我这门术法,大道不近。”
陈平安便打消了念头,转身与那位儒衫老者恭谨作揖行礼。
陈淳安点了点头,笑道:“我就只当是儒生晚辈拜见前辈,不是什么文圣一脉关门弟子,与我亚圣一脉问道学问,便不与你作揖还礼了。”
陈平安起身后,汗颜道:“只敢求教,不敢问道。”
陈淳安摆摆手:“你我既然皆姓陈,就是同源不同流,姓氏是如此,学问文脉更是如此。何况骊珠洞天那棵楷树一事,婆娑洲颍阴陈氏是欠了你人情的。所以我才拉你进来远远观战,能够领略几分剑仙风采,都是你的本事。我不提防大骊龙泉郡的陈平安,但是提防那老秀才,以及他教出来的得意弟子。是不是‘果不其然’?”
陈平安越发惭愧。
陈淳安伸手一抓,将那天地之外的玉璞境剑仙米裕拽入了天地之中。
陈淳安随后提醒道:“看不真切?你不妨心中念叨念叨你家先生的学问宗旨,说不定视野会明朗几分。”
陈平安开始心中默念。
与有些前辈相处,想也不用多想半点。
陈平安心无旁骛,下意识地,不知不觉就已经是盘腿而坐,双手握拳轻轻放在膝盖上。
坐觉苍茫万古意,远自日升月落之中来。
陈淳安正襟危坐于虚空当中,听到老秀才的学问会心处,便微微一笑。
别说陈平安的心声言语,陈淳安想听就听,便是陈平安的想法念头,只要陈淳安想要拎出来见一见,也随便可见。
在那之后,又有得了飞剑传信的谢松花和邵云岩,御剑极快,风驰电掣,破开无数水波云海,找到了这艘山水窟瓦盆渡船,并陆续被陈淳安“请入”这座日月天地。
三位先后赶到的玉璞境剑仙,如出一辙,根本没有出剑的意思,如今只是各站一方,为陆芝压阵。
米裕比较规规矩矩,死死盯住战场,不帮忙是为了不帮倒忙,只要陆芝不落下风,就打死不出手。
第二个到场的邵云岩,不愧是春幡斋主人,竟是直接以充沛于天地间的日精月魄,开始炼剑。
最后进入这座日月天地的谢松花,相较于米裕和邵云岩,明显更有闲情逸致。
她一进来,瞥了眼战场,觉得不用自己帮忙,就开始御剑闲逛起来。
见微知着,这就是大不相同的剑仙性情。米裕看似为人散漫,实则最为拘束;邵云岩最为事功,擅长算计;谢松花心性最纯粹自由。
陈淳安说道:“已经水落石出了,那头飞升境大妖失了真身,边境此人的体魄,被当作了阳神身外身用来栖息,大妖阴神隐匿其中的手段,是一门独门神通,所以才敢去剑气长城。只要此人不站到城头上,便是陈清都也无法察觉。你是怎么发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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