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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平安犹豫了一下:“我让你做了两件事,所以还是会多给你一件宝物,回头到了剑气长城,你挑一件,可以送给兄长。”

米裕又开始别扭起来。

知道这是隐官大人的好心好意,也知道兄长米祜见着自己在隐官一脉小有建树,至少不是混吃等死,应该会很欣慰,可米裕终究做不出这种事情。

人生当中有太多这样的小事,与谁道声谢,与人说声对不起,就是做不来。

两人并肩而行,陈平安缓缓说道:“我不是要你刻意耍心机,让你拗着心性,以此讨好你兄长。若是如此,我就是一口气作践了你们两个与我自己。一个人,算计极多事,终究是为了不算计那么两三件事。你之所以别扭,就在于你觉得自己如何想,与你兄长米祜如何想,哪个更重要些,你还是没有弄明白。真要谈付出和回报,你米裕,还得起米祜吗?米祜如果没有你拖累,早就该是与岳青并肩的大剑仙了,可如今才刚刚破境跻身仙人境,为何如此,整个剑气长城都心知肚明。我建议你去见一见米祜,不是还什么,事实上米祜哪里需要你还什么,但是米裕应当用一件事,或是一句话,让自己兄长明白,所有的付出,弟弟米裕,是知道的,不会装傻。”

说到这里,陈平安不愿意说得太严肃认真,于是开玩笑道:“再不要脸一点,见了米祜大剑仙,米裕就直说,兄长,我这辈子算是不奢望仙人境了,但是以后老米家的香火传承和开枝散叶一事,在剑气长城肯定是数得着的好,以后喊你伯伯的小家伙们,反正不止一两个。”

陈平安最后说道:“这只是我一个外人觉得的好,你米裕自己如何想,其实还是很重要的。”

米裕笑道:“我也觉得……好像不错。我回头试试看吧。”

米裕离去后,陈平安走在一处山水相依的石道上,道路上铺满了必然来自仙家山头五彩石子,隔开了假山与泉水。

春幡斋客人历来不多,故而石子磨损极小,让陈平安想起了北俱芦洲春露圃的那座玉莹崖。

凑巧邵云岩在不远处,一手持精致瓷盆,正在往水中抛撒鱼食。

陈平安走过去凭栏而立,望着游鱼争食的景象,说道:“多少小鱼碧水中。”

邵云岩笑道:“雅致且点题。”

片刻之后,邵云岩问道:“如今还有担心之事?”

陈平安点头道:“担心渡船管事所在山头,早已与蛮荒天下勾结,更怕勾结极深,豁得出性命,也要毁掉春幡斋盟约。也担心倒悬山有些想不到的人,会以蛮力出手。不管是哪一种担心,只要发生了,也不管真相如何,总之给人看到的结果,就是有人死在了剑气长城的剑仙之下。西南扶摇洲、皑皑洲这两洲船主,尤其是山水窟白溪,死人的可能性比较大。事后自有一番足够恶心的蹩脚理由,到时候人心大乱,先前谈妥了的事情,全不作数。”

邵云岩疑惑道:“你做了这么多,即便如此死人,处处是漏洞,根本经不起推敲,真能扭转局势?”

陈平安伸手抹掉栏杆上的积雪:“人心哪有那么多道理可讲。打造一条桌凳,辛辛苦苦,可想要打烂,不就两三下的事情。算计人,就得有被人算计的觉悟。”

然后陈平安笑着反问道:“那如果我再假设,有人不分青红皂白,离了倒悬山,对那些船主,二话不说,就是乱杀一通?以后跨洲渡船还敢停靠倒悬山吗?”

邵云岩脸色凝重:“关于此事,好像与船主们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说了,人人趋利避害;不说,一旦发生,以后更是不会再来。”

陈平安趴在栏杆上:“所以说不怕意外发生,就怕那个意外,明摆着是在躲躲藏藏。只要对方耐心好,一直不出手,我就只能陪着他耗下去。”

邵云岩问道:“如何应对?”

陈平安叹了口气:“我得去见一见那位大天君了,希望不要吃闭门羹吧。”

邵云岩脸色古怪:“刚得到消息,已经闭关了。”

陈平安伸手揉了揉额头,头疼不已,思量片刻:“也好,等于帮我做了决定,陪邵剑仙去往南婆娑洲的第三个剑仙人选,有了。”

是那位女子大剑仙陆芝。

其实陆芝积累的战功,本就足够让她离开剑气长城了。

看样子陆芝更想去蛮荒天下游历练剑,而非去浩然天下。

前提是她自己愿意离开剑气长城,坐镇倒悬山。不然别说隐官头衔不管用,恐怕搬出了老大剑仙,一样无意义。

陆芝哪怕答应此事,提前离开剑气长城,可其实影响不小,就真的只是两害相权取其轻了。

陈平安伸手轻轻敲击栏杆,与邵云岩一起商量破解之法。

是不是应该泄露些春幡斋议事内容,提早渲染一番,故意只留下自家那位米裕剑仙,好诱使对方权衡之后,立即出手?

要不要通知已经去往蛟龙沟、雨龙宗一带的谢松花?

陆芝,米裕,加上谢松花,以及邵云岩,只要对方现身,境界越高越好。

哪怕是一头飞升境大妖,一样在劫难逃。

两天之后,年轻隐官满载而归,礼物没少收。

剑仙米裕留在了春幡斋。

天底下没有不漏风的墙,春幡斋这场议事,只在一夜之间,就在整座倒悬山传得沸沸扬扬。

大致内容,无非是剑气长城与八洲渡船管事谈妥大局,一方出剑,一方出钱,合力应对当下这场蛮荒天下的攻城战。

米裕,邵云岩,谢松花,分别隐藏在三个方向的渡船之中,连那三条渡船都不知晓,竟然能够让一位剑仙“护送”。

悄然来到倒悬山的陆芝,坐镇倒悬山,负责随时策应某位远游的剑仙。

扶摇洲瓦盆渡船之上,白溪坐在船舱当中,皱了皱眉头,有敲门声响起。

不等这位元婴境修士开门,屋内便出现了一位老者,撤了障眼法后,变成了一位意态惫懒的年轻人。

白溪站起身,沉声道:“不知前辈造访,所求何事?”

年轻人笑道:“不算前辈,我叫边境,来自中土神洲的小剑修,与你问些春幡斋议事的详细过程,再来决定要不要大开杀戒。”

白溪默不作声。

边境一双眼眸变作漆黑,伸手在桌面上写下了一行字,然后沙哑说道:“你家山水窟老祖与我是故友,他那件本命法宝,当年还是我送给他的一桩机缘,桌上这句话,每一艘瓦盆渡船管事在死前,都会被他告知才对。你难道就不奇怪,为何每一个渡船卸任管事,不出几年就会暴毙?就为了藏住这个稀奇古怪的小秘密。你小子运道最好,生得晚,有机会熬到见着我,白白得了一桩泼天富贵。你这打不破的元婴境瓶颈,遇见了我,自然能够被随便打破。”

白溪立即抱拳弯腰:“恭迎前辈!”

边境落座后,笑问道:“你和渡船,不会被人动了手脚都不自知吧?”

白溪没有坐下,依旧站着,说道:“渡船早已仔细搜寻过,尤其是我这住处,绝无被动手脚的可能,至于那枚玉牌,我留在了倒悬山私宅当中。而且晚辈所有言行举止,都合乎情理,甚至事后还故意埋怨了几句,无非是做样子给春幡斋看,那位心机深沉的年轻隐官,非但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反而更会打消疑虑。”

边境笑道:“什么玉牌?年轻隐官?说说看。”

白溪先讲过了那枚玉牌的大致门道,得了眼前这位“老前辈”一句“好用心,可惜不为我们天下所用”的极大称赞,随后仔细讲述了一遍春幡斋的议事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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