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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台之前没有出声示警,但是陈平安偏偏一直在等待这一刻,等着躲在幕后的高人来一锤定音。

不来,陈平安不亏;来了,陈平安大赚。

这一路行来,从第一次离开骊珠洞天去大隋书院,再到第二次离开家乡去往倒悬山,无时无刻不谨小慎微,日复一日地追求“无错”,陈平安终于得到了回报。

转瞬之间,红衣剑客刚刚松开剑柄,不管不顾大踏步抵住剑尖前行的少年,伸手抽出背后长剑,一剑削去了红衣剑客的头颅。

陆台也惊得目瞪口呆,他环顾四周,对着那些肝胆欲裂的家伙嫣然一笑:“你们呀,千里送人头,真是礼轻情意重。”

陈平安反手将长气放回剑鞘,向前走出数步,另一只手轻轻握住那把长剑,身形站定,以倒持式持剑。

有那么点小风流。

红衣剑客那具无头尸体的腰间,有一抹不易察觉的淡淡金光一闪而逝,而滚落地面的那颗头颅,其眉心处,露出一滴缓缓凝聚而成的鲜血。

陈平安转头望向高枝上的陆台,后者一挑眉头,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旋转,有一丝金黄色的小玩意在陆台的手指间萦绕,缓缓流转。

若非陈平安眼力极好,根本就发现不了。

陈平安身上的金色法袍金醴,其肩头那处被剑师剑芒割破的地方,早已自行修缮,毫无瑕疵。

一位上五境仙人的遗物,能够被元婴老蛟常年穿在身上,当然不会是寻常的法袍,桂花岛上那位玉圭宗元婴供奉的法袍墨竹林,都要比这件金醴逊色不少。

它如让人惊鸿一瞥的美人,很快就转入屏风之后,遮掩了倾城之姿,重新变回了白袍样式。

两张枯井符在空中砰的一声炸裂,初一和十五两把飞剑,就此脱困,再无束缚。

陈平安能够清晰感受到初一的那股愤怒神意,这很正常,因为就连性子温顺的十五,此时都充满了火气。

陈平安只好在心中默念道:“你们别急,说不定敌人还有后手。”

飞剑初一在空中肆意往来,带起一条条白虹,令人触目惊心。幽绿颜色的飞剑十五明显有些幽怨,围绕着陈平安缓缓飞旋,很是疑惑不解。

它们当然是世间一等一的本命飞剑,不过却不是陈平安的本命之物。

双方不是那种君臣、主仆的关系,而像是陈平安带着两个心智初开的稚童,一个脾气暴躁,一个性情温驯。

陈平安觉得这样也不错。

山林间的气氛凝重且诡谲。

作为定海神针的红衣剑客已死,死得那叫一个毫不拖泥带水。

如果不是他身形化虹而至,来势汹汹,随后那刺心一剑的风采堪称绝世,估计所有人都要以为这家伙是个欺世盗名的江湖骗子。

请神降真的魁梧壮汉,其银色眼眸逐渐淡化,恢复常态。

此人先前气势最盛,风头一时无两,这会儿脸色苍白,嘴唇颤抖,一副欲言又止的可怜模样。

他瞥了眼远处的两条铁鞭,站在原地不敢动弹,生怕下一刻自己就要被飞剑透心凉。

中年剑师眼神晦暗不明,已经心生退意。

他双手自然下垂,之前清光满满的双袖,再无异象。

而那把以中空玉簪作为剑鞘的柳叶小剑,悬停在他肩头上方,像是一条忠心耿耿的看门犬,庇护着主人。

一场本以为无异于郊游踏青的围猎,居然落得个死伤惨重的凄凉境地。而那两个外乡年轻人,一个尚有一战之力,一个更是毫发无损。

这一刻,这些在各自地头都算呼风唤雨的山泽野修,对于山上仙家洞府的那种恐惧油然而生,再度笼罩心头。

老阵师心如死灰,阵法只差些许就要大功告成,结果被这个挨千刀的剑道大宗师毁了。

偷鸡不成蚀把米,两个得意高徒也横死当场。

那两个倒霉孩子,资质算不得惊艳,可是乖巧听话,使唤起来顺手顺心。

老阵师重新掏出那些收入袖中的宝珠,依次结阵,座座小阵结成一座护身大阵。

修行五行木法的练气士,始终沉默不语。

他这一类可攻可守的修士,除了能够搬山拔木,还会饲养花妖虫宠、草木精怪,而且他们往往擅长疗伤和祛毒的术法。

他们无法一举奠定战局,但却是备受欢迎的一种练气士。

没有人愿意主动开口说话,众人各怀鬼胎。

陈平安倒持红衣剑客的长剑,低头望去,剑身恰似一泓秋水,在透过枝叶的阳光的映照下,水纹荡漾。

肯定是一把好剑,就是不知道值多少钱。

那个邪道修士,是唯一一个有所动作的胆大人物,他鬼鬼祟祟,一手绕在背后,托起一只银白色的瓷瓶。

瓷瓶高一尺,窄口宽肚,表面不断有狰狞面孔游弋而过,就像一座囚禁魂魄的残酷牢笼。

此人默念口诀,想借助手上灵器,偷偷收拢红衣剑客死后的魂魄。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一旦得逞,自己的实力就可以暴涨,只要将一位六境巅峰的武道宗师的浑厚魂魄,成功炼化成一尊阴将,温养得当,再让它去乱葬岗或古战场待着,不断汲取阴煞之气,说不定可以重返六境,甚至有望成为一尊七境的英灵阴物。

到时候自己哪里还需要看别人脸色?

恐怕那些个小国君主,都要看自己的脸色。

陆台一下子看穿了邪道修士的小动作,怒道:“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偷东西?!”名为“针尖”却无比巨大的那把本命飞剑,在邪道修士的头顶上空笔直落下。

邪道修士慌忙逃窜,同时收起那只银色瓷瓶。

他不得不打消收拢魂魄的主意,以收集在黑色陶罐里的阴物,抵御那柄可怕飞剑的追杀。

无论邪道修士如何辗转腾挪,飞剑针尖始终如影随形。

这次围剿,算上幕后主使马万法,如果老阵师的阵法顺利完成,红衣剑客没有暴毙,所有人众志成城,那么他们对付一位金丹境修士都绰绰有余。

若是所有人不惧一死,恐怕就算两位金丹境修士,对上他们都讨不到半点便宜。

只是世上没那么多如果。

因利而聚的一群人,形势占据上风时,那是人人猛如虎;可只要落了下风,那就是人心涣散,沦为乌合之众。

已是强弩之末的壮汉突然满脸惊喜,高声道:“我家主人说了,他马上就会赶来,亲自对付两人!诸位,我们会将窦紫芝的佩剑痴心,还有原本答应给窦紫芝的那件方寸物,再加上窦紫芝的家产,全部拿出来分给大家!”魁梧壮汉近乎竭力嘶吼,慷慨激昂道:“富贵险中求,是回去当老鼠钻地洞,还是从此有资格跟山上人平起平坐,在此一举!”

中年剑师脸色冰冷,杀气腾腾,沉声道:“我同意,这两个小子该死!”只见他手腕一拧,袖中青芒蓄势待发。

老阵师微笑道:“搬山阵即将完工,可以一战。只须帮我拖延最多半炷香时间!”

被飞剑追杀得灰头土脸的邪道修士喊道:“算我一个!事先说好,除了重新分红,老子还要那窦老儿的魂魄,谁也别跟我抢!”

木法练气士点点头,依然不苟言笑。

魁梧壮汉仰天大笑,伸手一扯,将地上两条铁鞭驭回手中,率先大踏步走向陈平安。

他的家主,先前确实密语传音给他,要亲自赶来,势必将这两头肥羊斩杀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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