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玄瞪大眼睛,符箓还能这么耍?天下大阵也好,小天地也罢,面对此符,岂不是无一例外地形同虚设?
吕喦看到这一幕后,仔细观摩一番,似有所悟,与自身剑术有所裨益。
三山九侯先生身边出现一个彩衣女子,衣袂飘摇,庞然身躯大如一轮悬空明月,一双金色眼眸,不同于冰冷的神灵,她的眼神、脸色、态度,都显得温婉柔和,极其像人。
她是天下符箓的真灵,在符箓一道的地位和身份,就像那几种神仙钱的“祖钱”。
这大概就是符箓于玄单凭实物符箓无法合道十四境的根源所在了。
别说炼制了千万张符箓,就是数量再多,于玄都无法凭此证道。
只因为这条道路已有前贤坐断路头,飞升境想要跻身十四境,最怕走了一条桥那头已经有人的独木桥。
比如:有白也,苏子与柳七就无法通过文运合道十四境;有玄都观孙怀中,小陌就晚了一步;有吾洲,离垢就必须改道。
这尊大道显化而生的符箓真灵,站在箓河的河床尽头,巨大法相面朝礼圣和三山九侯先生那边。
女子姿容的符灵,倒行如插秧。
每一把插在水田里的“青秧”,就是她往天外太虚中撒落的不计其数的符箓。
显而易见,她是要铺设出一条崭新“青道”,好让蛮荒天下这艘渡船依循这条轨迹,逐渐远离浩然。
郑居中摇摇头。李希圣以心声询问道:“郑先生,有何不妥?”
郑居中微笑道:“就算整条既定青道都被改变,可只要没有创造出一条真正契合大道的新轨迹,还是徒劳。三山九侯先生能够以符箓之法复刻万法,包罗万象,但还不足以支撑起整座天下的大道循环,再加上前辈好像不经常涉足蛮荒大地,这条道路,虽说品秩比大妖初升略胜一筹,可要说坚固程度,反而逊色几分。假设周密已经没有了后手,但是别忘了,如今那座新天庭内,不只有周密。故而即便有一条粗略可算循规蹈矩的崭新道路,还是算不得万无一失。”
李希圣继续问道:“换成郑先生会怎么做?”
按照郑居中的说法,就算是礼圣和三山九侯先生联手,再加上他们的叠阵,好像还是没有什么万全之策。
郑居中摇头笑道:“换不成我。”
趁着一座叠阵尚未与蛮荒天下真正触及,陈平安试图在心湖中临摹这张暂不知名的大符,无果。
只得其形不得其神,符箓的架子一起,很快就会摇摇欲坠,顷刻间崩塌,几次尝试,都是这么个惨淡结果。
就像家底太薄,只能试图用一种最粗劣的黄玺符纸去承载一部上乘道书的真意,当然不成。
再就是陈平安的井中月,由于添了六百颗金精铜钱,品秩得到提升,大概可以称之为“井口月”了,只可惜分出的七十余万把飞剑都用来布阵,实在腾不出手来……开个小灶。
陈平安以心声问道:“小陌,如果我来搭建此符的框架,你能用剑意填充脉络吗?”
小陌摇头道:“我是符箓这行的门外汉,帮不上忙,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就算返回浩然,沉下心来在道场内反复推衍,估计还是只会白白消磨公子宝贵的修道光阴。”
看了眼谢狗,小陌不情不愿说道:“可能换成谢狗来当公子的帮手会更好。”
陈平安只得就此作罢。
青年修士瞬间进入叠阵内:“陈山主,暂时由我来主持这座大阵,你准备那记后手。”
除了要靠叠阵来彻底扭转蛮荒天下的船头,强迫其步入一条由符灵铺设的“正轨”,还需要这位年轻隐官祭出关键的挡路一剑,环环相扣,缺一不可。
陈平安点点头。
三山九侯先生问道:“知道如何出剑吗?”
陈平安答道:“晚辈勉强为之。”
郑居中闻言,笑容玩味。
三山九侯先生察觉到郑居中的异样,以心声问道:“郑先生有话要说?”
郑居中笑道:“无话可说。”
原先叠阵之于那条宽阔箓河,恰似水上一叶浮萍而已。
在陈平安交出大阵运转的主导权后,三山九侯先生坐镇其中,身后瞬间浮现出一尊不输礼圣的符箓法相,整座叠阵规模随之水涨船高,所有道场刹那之间扩张无数倍,却不是那种稀释,丝毫不减凝练程度。
谢狗咧嘴而笑,哈了一声,然后给出一个不偏不倚的公道评价:“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陈平安置若罔闻,只是将心神散出真身,在笼中雀天地的边缘地界远眺,只见三山九侯先生这尊由无数符箓组成的法相气象万千,根根筋骨由山字符积累而成,诸多龙脉蜿蜒千里,条条水脉由水字符汇聚而起,几座天下历史上所有大渎都可以在此看到水道,脖颈之上一颗头颅,脑海之内的景象宛如璀璨星辰,却非符箓于玄的那条银河。
大道之大,匪夷所思,超乎想象。
事关重大,三山九侯先生不得不再次提醒陈平安:“我只是主持大阵,你才是大阵本身,我只能尽量帮你抵消蛮荒天下对叠阵的冲击。你到真正难以为继之时,不用苦苦支撑,只管收回两把飞剑,留有余力,保证能够递出那一剑。”
在三山九侯先生看来,陈平安既是这座恢宏叠阵的起源,同时又是这座大阵的短板所在。
只是他无法苛求一个才不惑之年、道龄还不到三十的年轻练气士。
说实话,陈平安能够做到这一步,已经相当不易。
其实先前三山九侯先生与礼圣进行演算,还有与陈平安差不多的八个浩然候补人选,其中剑修有三,其中就有北俱芦洲太徽剑宗的齐景龙。
有或数人,或九人合力等诸多选择,各种组合方式多达百余种。
最终,竟然还是单独选出陈平安一人。
不是风险与收益都很大的那些选择,就是一个相对最“无错”的选择。
陈平安点点头:“我不会打肿脸充胖子,肯定会量力而为。”
青年修士从袖中摸出两张青紫符箓,交给陈平安,介绍起符箓的用途:“一张用来定住魂魄,一张可以稳固肉身,可以同时使用,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祭出双符,一定要注意时机,不可冲动行事。一旦过早使用这两张符箓,人之真身连同魂魄,浑如砥柱扎根于洪水中央,只能打不还手,下场如何,看那胡涂就知道了,所以最好是撤掉叠阵后,你立即拿来养伤,以稳定道心和肉身,免得魂魄流散真身外,伤及大道根本。”
陈平安小心翼翼收起两张价值连城的保命符,若是用不好,可就是送命符了。
整座蛮荒天下在那条箓河之内航行,礼圣法相已经从背靠“渡船”的姿势,换成双手推动“船尾”。
礼圣法相整个后背都被蛮荒大道消磨成漆黑的虚无之地,这种肉眼可见的大道损耗大到不可估量,任何一位飞升境甚至十四境修士,恐怕都会不由自主感到绝望。
三山九侯先生的两张筌字符,与那面由圣贤本命字汇聚成的金色圆镜,保证这艘“渡船”行驶在箓河之内。
那尊作为三山九侯先生身边“侍女”的符箓真灵,在箓河尽头负责铺设出一条新路,已经在天外虚空搭建出一条长达数百万里的符道。
新路与青道偏离,呈现出一条清晰可见的圆弧,而陈平安他们的叠阵就刚好位于弧顶之外,如一座重甲步卒大阵抵御一支精锐骑军凿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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