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窟因为跌为山巅境的缘故,与止境小跌一层的金甲洲武夫韩光虎一样,都收到了中土文庙参与议事的邀请,却都婉拒了。
溪蛮疑惑道:“除了蒲山黄衣芸,武圣吴殳也在桐叶洲?他不是去了蛮荒天下?”某些涉及机密的水府邸报会直接从中土文庙寄过来,所以要比寻常宗门更加消息灵通。
崔东山嘿嘿笑道:“容我先卖个关子,免得李老哥听了又要心情烦闷,愁眉不展,不得开心颜。”
“黄幔兄不愧是被誉为玉道人的得道之人,真是驻颜有术,美人如玉!以后哪天我们仙都山密雪峰开启镜花水月,一定要邀请黄幔兄露个脸!亏得那个道号龙伯的张条霞下得了手,往黄幔兄身上招呼,天下武道第一人的拳脚分量,啧啧,小弟我想想都替黄幔兄觉得疼。”
黄幔微笑道:“好像还是不如崔宗主的言语分量更重。”
崔东山拍胸脯道:“读书人说话,与道理为伍,文字言语绝不落空!”
前方出现一座厚重云海,崔东山身形翻转,整个人旋转向前,双手大袖朝前方一晃,便拨开了一层。
溪蛮聚音成线道:“跟这家伙待在一起实在煎熬,真不知道陈平安怎么受得了这种学生。”
宫艳以心声笑道:“先前听纳兰宗主提起过那位年轻隐官,说就是个一肚子坏水的闷葫芦,平时看着是个沉默寡言的,其实满脑子都在算计人心,不过大体上还是个好说话的,前提是不去招惹他。有这么个先生,若是再找个不爱说话的学生,岂不是相对无言?要我说啊,还真得找崔东山这种跳脱活泼的,调和先生、学生间各有特点的暮气与朝气。”
李拔突然插话:“你们都看错了。恰恰相反,真正有朝气的是那个看似不多话的年轻隐官,称得上道心幽深、暮气沉沉的其实是这个玩世不恭的崔宗主。前者看待世道总能保持一种乐观的态度,后者却是彻头彻尾的悲观,双方互为极端。”
黄幔笑着附和:“李拔看人还是很准的。”
一行人穿过云海,崔东山瞥了眼跟在最后边,被王朱赐名王琼琚的少年,字玉沙,道号寒酥,总之除了姓氏,其他都与雪有关。
昔年骊珠洞天的五份机缘,不谈各自下场如何,只说境界高低一事,实属这条当年主动投靠泥瓶巷宋集薪和稚圭的四脚蛇最上不得台面,至今才是个洞府境。
这得是多吃不饱饭才沦落到这般田地?
唯一可以说道说道的,就是王琼琚背着的那只大紫皮葫芦了,上有古篆“捉放”二字。
崔东山收回视线,开始絮絮叨叨:“阿妩姐姐真不打算去雨龙宗落脚?你反正跟纳兰宗主是老相识了,有这一层私谊在,捞个首席客卿当当,不费吹灰之力。”
“当个天不管地不管一宗之主都不管的散淡人,白拿薪水不出力,岂不逍遥自在?这等好事,连我都要羡慕不已。小弟觉得那个性格柔弱的云签仙子见着了阿妩姐姐,只会欢迎至极。既然云签之前都愿意主动卸任宗主,跑去当个名不副实的掌律了,想必对姐姐的到来,别说是首席客卿,有一就有二,估计再次退位让贤,让阿妩姐姐来当掌律都不难。对了,若是真有那么一天,还劳烦阿妩姐姐当个月老,就说我愿意当雨龙宗的首席客卿,薪水一事,好说,意思意思就成。”
“再说了,雨龙宗比起东海水府,或是宝瓶洲大骊陪都藩王宋睦的府邸,离着扶摇洲都要近很多啊。眼下姐姐的宗门混得可不算太好,况且按照文庙规矩,若是接下来百年之内始终没有一位新的玉璞境修士出现,那可就要丢掉‘宗’字头了。阿妩姐姐当真忍心看着师门就此败落,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去了雨龙宗,晚辈们在扶摇洲碰到了事情,姐姐只要御风快些,都不用耗费在那边攒下的香火情,自己就能把事情摆平了。所以你看,当上了雨龙宗的掌律祖师,不仅能护道旧师门,与小弟这个首席客卿一起坐在祖师堂里边旁听议事,还能帮雨龙宗与青萍剑宗结盟,一举三得,傻子才不做呢!”
宫艳腹诽不已:这家伙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吗,怎么啥都一清二楚?
白衣少年叹了一声,眼神哀怨道:“这个比喻就不妥当了,蛔虫多恶心,小弟我是阿妩姐姐的贴身小棉袄还差不多。”
黄幔嗤笑一声:这个比喻恐怕更恶心人吧?
宫艳打定主意不说话了。她也是个胆大泼辣的,说几句荤话算什么?在扶摇洲,宫艳就曾以“尤物”著称山上,不承想竟然敌不过个少年。
崔东山笑嘻嘻道:“哪天我让朱老厨子、大风兄弟、周首席和米首席他们几个凑一堆,陪阿妩姐姐闲聊,那才得劲呢,保证要荤有荤要素有素,要雅有雅要俗有俗!”
王朱神色淡漠道:“崔宗主,我们还是说正事吧。”
崔东山抬起手掌遮挡在额头处,眺望远方,笑道:“马上就到了,吃饱喝足才有力气谈事情。”
王朱顺着崔东山的视线看到了一条青色苍苍的蜿蜒山脉,如青蛇逶迤大地之上。
她想了想,对这条位于桐叶洲西海岸、南北走向的龙脉有点印象,只可惜当年为了给那条改道大渎让路,被大渎龙君下令开凿出一条水道,硬生生断掉了完整的陆地龙气,导致桐叶洲整个西海岸再未出现鼎盛强国,多是成了大王朝的藩属。
人言蛟擘开,或曰雷劈断。
崔东山歉意笑道:“招待不周,只能找个就近地儿请诸位吃顿素斋了。”
落脚地在山中某座帝王敕建的皇家道馆,之前被妖族大军毁坏殆尽,小国新君登基没多久就下令让工部官员找出图纸,耗费极大物力财力才得以将主殿修缮如新,其余建筑暂时无力营造修补了。
精于望气术的修道之人可见山中有赤青两种云气浮浮冉冉,盘桓不去,这就是堪舆书上所谓的“王气萦绕,龙蜕藏焉”。
崔东山说道:“山上道观,能够让稚圭姐姐下榻其中,真是蓬荜生辉了。观内老小道士日日敬香,夜必点灯,岁费香油十数斛,这份诚意总算没白费。”
浩然天下,文庙敕封的四位新晋水君负责分镇四海,高居中土文庙新编撰的神灵谱牒从一品,与穗山大神品秩相同。
整个天下水运被一分为二,其中道号青钟的渌水坑澹澹夫人总掌九洲陆地水运,只是山巅修士都不太把她当回事。
除了王朱,其余三位大海水君都是从各洲大湖水君的位置按部就班升迁的,比如中土神洲皎月湖水君李邺侯。
此外还有一位女湖君,峥嵘湖碧水元君刘柔玺,如今也是负责坐镇西海的水君。
她早年曾经在倒悬山师刀房那堵墙壁上张榜悬赏,针对墨家游侠许弱,至于其中曲折缘由,外人不得而知。
王朱眯眼远眺,突然说道:“崔宗主没少花钱吧?”
崔东山搓手道:“还好,些许谷雨钱而已,毛毛雨。”
此地名为海龙山,天气晴朗、碧空无云之时,登上山顶就可以遥遥瞧见大海,观海上日出是一绝。
再者,三千年前,天下蛟龙最是风光得意的时候,大渎龙宫诸多蛟龙水臣行云布雨,不少都会越过此地往返于海陆,大龙雨足出此云月间,掠过大地万里泽流,驰骋于青天碧霄之中。
作为花钱帮忙重修道观的冤大头,崔东山在道观内除了搭建出一座夜观天象的阁楼外,还秘密建了座专门用来测量东海水运流转趋势、勘验未来大渎入海处水运多寡的量水称重楼,由此可见,崔东山早就笃定自己先生会在桐叶洲开凿大渎了,未雨绸缪,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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