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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江仙会心一笑。

显而易见,这位道号太阴的女冠,是与白玉京,或者说与那位“真无敌”,没谈拢某笔买卖。

所以说,惹谁都别惹女子,尤其还是一位十四境女修。

辛苦犹豫了一下,提了提手中酒壶,问道:“林师,喝不喝酒?”

是辛苦自酿的松酒,除了松花,还有去壳松子,被捣如膏泥收贮。饮此松酒,可滋润魂魄肥五脏,驻颜有术。

林江仙婉拒道:“我不爱喝酒。”

何况人生大醉无须酒。看过三百余秋,鬓已星星也。

林江仙准备就此离去,收起签筒,站起身,笑着邀请道:“将来下山游历,可以去汝州看看。”

因为有客登门了。

辛苦说道:“随缘,不做承诺。”

就在此时,一行人突兀现身,一位身材高大的老道士,三缕长须,容貌俨然,道气之盛,竟是直接压下了闰月峰拳意,以至于山外整条弱水都开始掀起巨浪。

老道士正是远古落宝滩碧霄洞主,后来的东海观道观观主。

老道士身边并排站着三人,站在一起,就像一道斜坡。

个子最矮的小道童,本名荀兰陵,道号金井,是个一直跟在老观主身边的烧火道童。

另外两个,米贼王原箓、武夫戚鼓,都是青神王朝的五陵少年。

老道士开门见山道:“带着刚收的徒弟,来这边拜个山头。”

养弟子如养闺女,最要严出入,谨交游。最近百年之内,王原箓出门闲逛的机会不多了。

作为自己唯一的嫡传弟子,没个飞升境,也有脸在外逛荡?

“至于这姓戚的,是个顺带的拖油瓶,他对你仰慕已久,死皮赖脸要跟着过来,亲眼见一见闰月峰辛苦的风采,确定到底是神是鬼。”

辛苦依旧没有起身,竟是对那位碧霄洞主视而不见,对老道士的言语置若罔闻。

至于什么拜山头的,山巅修士这种没头没脑的怪话,辛苦也只当是耳边风。

林江仙站在那片石上,笑意淡然,抱拳行礼,道:“鸦山林江仙,见过碧霄洞主。”

老道士撚须而笑:“前有纯阳真人,后有林江仙,都这么喜欢倒退而走?”

林江仙笑着没说什么。

即便被这位碧霄洞主泄露了天机,也无妨,反正很快就会天下皆知此事。

王原箓向那闰月峰一主一客,打了个道门稽首。

戚鼓则满脸尴尬。对于青冥天下的武学宗师来说,检验成色,一种是与同境武夫问拳,再就是可以在这闰月峰,从山脚登山,看看能走几步路。

尴尬过后,戚鼓只觉得这次跟随碧霄洞主来这闰月峰,真是赚大发了,没白来。

竟然一口气见着了林江仙和辛苦两人,可惜那个尚未娶过门的媳妇白藕不在场。

天下公认武道一途,就是一条路走到黑。最头疼之事,还是短命。

戚鼓这辈子有几个愿望。

第一,当然是娶那白藕当媳妇。当然鱼符王朝的女帝朱璇也行。倒插门啥的,戚鼓没那讲究忌讳。自己就不用再去羡慕那个大潮宗的徐隽了。

戚鼓一想到这个就会斗志昂扬,只觉得学拳半点不苦了。

道家流派众多,各有法统,道脉繁杂,谱系之厚重,要远远胜过儒释两教,万年以来,历史上出现过“旁门三千,左道八百”的盛况,青冥天下可谓旁门左道乱如麻。

如果再加上那些不入流的外道,其中光是采补、房中术一道,学问就大了去。

戚鼓每次听人说起那徐隽,就会想到道门房中术,然后想到那些男女打架事了……

戚鼓的第二个心愿,就是与林江仙讨教长寿秘诀。至于问拳,就算了。戚鼓再自负,还是知道一点天高地厚的。

一出拳就要打死人的白藕,可以让同境武夫根本不敢与她问拳。

林江仙,却是能够让天下武夫完全不想与之问拳。

这种差距,其实极大。

闰月峰辛苦,大概介于两者之间,主要还是吃了从不下山、不主动与人切磋的亏。

戚鼓聚音成线,与林江仙密语问道:“林师,晚辈戚鼓,能不能向你请教个问题?”

林江仙微笑道:“问就是了。”

戚鼓小心翼翼说道:“我们纯粹武夫,如何活过三百岁?”

那些小时候去街边摊翻烂的游侠小说,书上都说英雄总是志向远大。

至于枭雄,往往野心勃勃。

可在戚鼓这边,说来说去,也还是一个看得高、走得远、活得久。

天下武夫每甲子一评,林江仙太过无敌,递拳次数不多,尤其是等他打杀了一个“年轻”飞升境修士后,就更难有出手机会了,难免有种蹲着茅坑不拉屎的嫌疑。

倒是白玉京紫气楼的楼主姜照磨,差不多每甲子都会有一场问拳,去汝州鸦山找林江仙砥砺武道。

所以孙道长就给了这位道号垂象的白玉京天仙一个“求败”的绰号。

如果不知道姜照磨与林江仙每甲子一问拳的真相,只是光听绰号,好像还真就不输“真无敌”太多。

林江仙笑着给出答案:“先跻身止境,再走到神到一层,在这个过程里边,与人问拳小心点,不要落下病根隐患,一些个山上仙丹,可以挑着进补。”

戚鼓哑口无言。这位林师,逗我玩呢,说了不等于没说。

老观主瞥了一眼姜休的崖刻字迹,呵呵一笑。

林江仙告辞离去,老观主以心声说道:“若是徒步下山,咱俩稍后一叙。”

林江仙笑着点头。

之后老观主率先在辛苦所坐的大石上落座,让王原箓几个都别太拘束,说你们与辛苦都是自家人,太客气就生分了。

辛苦也不介意碧霄洞主的不见外,取出几壶自酿松酒,再多拿了些烤松子、煨芋头,用来待客。

细竹竿似的棉袍道士,从袖中摸出几双竹筷子,往腋下一抹,递给戚鼓,戚鼓也习以为常了,半点不以为意,接过筷子,开始喝酒。

看得一旁的小道童直翻白眼,没接下那双筷子。

王原箓抿一口酒,酒劲够大,顿时打了个激灵。

老观主讥笑道:“你这个酒蒙子,喝麻筋上了?”

王原箓装聋作哑。即便双方有了师徒名分,也不见王原箓在老观主这边如何畏首畏尾。

旧米贼一脉的王原箓,与那个绰号小鬼的鬼修徐隽,都很有韧性,最为大道可期。

老观主抬头眯眼看天,有一条不易察觉的淡薄痕迹,是那徐隽携手道侣朝歌的游历轨迹,自己随便一抬眼,便见得这条脉络,但是一般修士可就未必了。

老道士转移视线,望向白玉京,嗤笑一声。

天下人都在骂余斗,却又都想成为余斗。

可怜“真无敌”。

那白玉京有两处一向多疯子,一个是专注于训诂的经师,另一个就是夜观星象的“天师”,估计如今更得疯。

习得天文夜睡迟,月明云笼恨星稀。

强撑老眼苦无力,犹向天边认紫微。

在闰月峰喝过了酒,老观主又带着一行人下山去,找到了林江仙。

老观主以心声打趣道:“风惊过山鸟,云垂通天河。乡书难寄,雁又南回。”

汝州的赤金王朝,境内有条大河,常年雾霭弥漫,林江仙的鸦山,就建造在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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