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青神王朝京畿之地的五陵郡,是个豪贵之家扎堆、世族门阀林立的地方,祖荫阴德之盛,冠绝一州。
五陵郡,辖下五县,长茂钧阳平。既是皇陵所在,最早其实就是青神王朝专门用来聚拢、安置开国勋贵之地。
如今的郡守大人刘敬,是皇亲国戚,还有个提点宫观官的身份,京城、京畿道士,都归他管。
此外,青神王朝各大山川都设置有宫观提举官,往往被朝廷用来安置上了岁数的闲散大臣,更像是个荣衔。
王原箓说道:“小心姚首辅就盯着你呢。”
戚鼓问道:“不至于吧?”
王原箓微皱眉头,说道:“难说。”
戚鼓犹豫了一下,还是使上了聚音成线的手段,与身边好友密语道:“亏得我们并州是归青翠城管辖,不然早就被白玉京道老二收拾得惨了,五陵郡绝不会有今天的生机气象。”
王原箓说道:“同源不同流,水性就有差异。老百姓逐水而居,当然喜欢水势平缓的,三天两头就发洪水,是个人都遭不住,要叫苦喊冤的。”
戚鼓笑道:“偶尔还是能够蹦出几句道理的。”
戚鼓又想起一事,说道:“听说余掌教新收了个弟子。”
道士咧咧嘴:“命好,羡慕不来哩。”
戚鼓调侃道:“徐隽的命才算好。”
道士想了想,摇头道:“徐宗主不光是命好……不对,徐宗主的命其实并不好,命硬才是真本事。”
戚鼓说道:“总有一天,我要娶了那白藕当媳妇,才算光宗耀祖!”
道士习惯性地低头袖手,身形佝偻,道:“辣婆姨,真要娶过门,就是每天嚼朝天椒哩。”
戚鼓眼神熠熠,晃了晃手腕,咧嘴笑道:“只要老子赢了她一场,娶过门来,再输给她一百场、一千场,都没问题!”
打架嘛,分两种的。
道士小声嘀咕,埋怨道:“你说话咋个这么下流嘞。”
戚鼓咦了一声:“这都听得懂?”
最近百年之内,如庄稼逢大年,五陵郡涌现出了一大拨各州瞩目的天之骄子,光是数座天下年轻十人候补,就有两位。
此外,符箓派祖庭之一的地肺山华阳宫,有个道号悠然的年轻修士,而采收山有个道号南山的女道官,两位是公认的天仙坯子,如今已是年轻元婴修士。
他们与此刻路上的这两位,都是五陵郡走出去的年轻一辈。
悠然和南山,也都是赶赴五彩天下的三千道官之一,双方虽然出身于敌对宗门,但是他们却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就连时辰都毫厘不差,这等天作之合,以至于地肺山和采收山的两拨道官们,如今人心都有些微妙变化。
其实王原箓和戚鼓是很想一起走一趟五彩天下的,只是浩然天下文庙制定的规矩摆在那边,双方境界都超过了门槛,想去去不了。
在山上道官眼中,这个五陵郡就是个聚宝盆、神仙窝。
在数座天下眼里,这更是一个可与浩然天下骊珠洞天媲美的金玉道场。
既有躺在祖辈功劳簿上混吃等死的纨绔子弟,也有“少年负壮气,奋烈自有时”、不惜死于边庭的五陵子弟,更有一掷千金急人之难、豪侠任气的年轻游侠。
反正都是名动天下的五陵少年。
可是在王原箓和戚鼓眼中,五陵郡就只是家乡。
有钱人很有钱,穷人则穷得揭不开锅,各活各的。
离离原上草,官道上鲜衣怒马,尘土飞扬,来了一拨金鞍玉勒富贵客。
这拨骑乘骏马出游的,都是一些年轻的男女,佩剑背弓,骑马寻花,风流豪迈,意气相倾,满身凌厉之气。
那道士恰恰相反,畏畏缩缩,贼眉鼠眼的,满是鄙琐局蹐之态。
王原箓赶紧挪步,不与对方争道,主动躲避那些极为雄健神异的高头骏马。
戚鼓只得跟着站在道旁,等到那拨王孙子弟策马远去后,戚鼓抬手挥了挥尘土,一只手习惯性地掏了掏裤裆,笑道:“只说皮囊卖相,确实得看种好不好,咱俩就都不济事,吃了大亏,所以将来娶媳妇,一定要找好看的。”
王原箓不搭话,沉默片刻,说道:“掏裤裆这个习惯,能改就改了吧,被女子看到了,至少好感减半。”
两人路过一处道旁行亭,里边有一帮赌鬼在掷骰子,戚鼓搓搓手,王原箓斜眼一瞥。
戚鼓嘿嘿而笑:“放心,老规矩,既然跟你保证过了,肯定说到做到。今儿就算了,先送你回家。”
戚鼓打小就有个毛病,嗜赌如命。后来认识了王原箓,还成了朋友,便拍胸脯保证,以后跟他混,保证缺啥有啥。
结果戚鼓曾经因为赌钱,在青神王朝京城和辘州,先后吃过两次大亏。
刚好两次都是王原箓闻讯匆忙赶去帮忙摆平的。所谓“摆平”,很简单,就是我王原箓拿钱摆不平的事情,就拿命摆平。
两次救出戚鼓,杀出一条血路。甚至可以说王原箓之所以成为米贼一脉的道士,都是拜戚鼓所赐。
不过那些年,王原箓至多埋怨戚鼓一句,“跟着大哥混,三天饿九顿”。
王原箓的想法,很简单朴素,答应跟你做朋友,是我自己的选择,既然做了朋友,就得有朋友的样子。
朋友不把我当朋友,那是我的眼光问题,没什么可抱怨的,吃过几次苦头,觉得遭不住了,分道扬镳就是了。
之后王原箓就给戚鼓定了一条规矩。
只要你在赌桌上边,不想着挣钱,那随便你赌钱,几百几千两银子,甚至是那神仙钱都没事,没钱了,跟我借钱去赌都没问题。
但是只要你想着挣钱,哪怕只是几文钱的小打小闹,都别赌,不然以后我们就别做朋友了。
王原箓交朋友的唯一宗旨,就是不小气,有几个交心的朋友,这种人才值得结交。
戚鼓问道:“还是不打算捅破窗户纸,不与你哥哥摆明身份?”
王原箓无奈道:“怕啊。”
戚鼓闷闷道:“得怨我。”
如果王原箓不是米贼一脉的旁门道士,在青神王朝朝廷这边受箓,他哥哥一家,也算是“一人飞升,仙及鸡犬”了,不说什么泼天富贵,至少能在这五陵郡立起门户来,开枝散叶,再传承几代香火,说不得就是一地郡望家族了。
如今便不成了,被自己连累,王原箓的山上仇家实在太多。
王原箓摇摇头:“不是这样的,小日子有小日子的安稳,我大哥也有自己的命。”
戚鼓也只当是好友在安慰自己。
王原箓的亲哥,名叫王原福,丈人是个当地屠子,今儿手里拿着一副大肠和路边酒肆买来的一斤散酒,逛荡到了女婿家的黄泥屋门口,摆着一张臭脸,见了出门迎接的女儿女婿,埋怨道:“我自倒灶,走了霉运,把个本该嫁给有钱门户当夫人的女儿,嫁给你这现世宝的烂穷鬼,历年以来,不知累了我多少。如今不知因我祖上积了什么德,带挈你中了个道童身份,以后更有理由不做正事了,心肥了,以后又不知要开销我多少辛苦银子,莫不是上辈子欠你的,今世讨债来了,若有下辈子,千万记得还我。”
王原福弯腰低头,哪敢还嘴,瞥了一眼酒壶,咽了口唾沫,确实嘴馋了。
不出意外,待喝完了酒,装了一斤散酒的酒壶,老丈人还是要带回家去的。
那个被老丈人说成是被他“带挈”而来的道童身份,其实就是个道士候补,类似浩然天下的童生功名,有了这个身份,每三年就有一次参加县衙院试的机会,考中了,参加一府治所的授箓,才可以得到一个朝廷认可的正统道士身份。
(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