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里边还有个先决条件,你必须马上走一趟桐叶洲。”
“落魄山陈山主,会帮你预留一部分曳落河水运,但是需要你用在桐叶洲开凿大渎一事上,作为你换取一千年自由身的代价。”
仰止问道:“就只有这些?”
君子点头道:“如果你答应,我马上就可以传信文庙,将此事报备录档。”
仰止犹豫了一下,问道:“作得准?”
那位书院君子哑然失笑:“这是文庙决议,不是开玩笑的。”
大岳居胥山,一位老道士离开黄粱酒铺,骑乘青牛,踏云而起,去往自家道场。
青牛道士封君,有了一个决断,那山君怀涟不识趣,自己却不能不讲究,反正就是一炷香而已,锦上添花,何乐不为。
也好顺便与那陈道友打声招呼,提醒他如今贫道就在居胥山修行,欢迎来此做客。
老道士离开夜航船后,重返居胥山的副山鸟举山开辟道场,那是昔年这位真人的治所所在。
那会儿的天下五岳大渎,山君水神,都是他们这拨地仙真人的佐官,简单来说,几千年前,现任山君怀涟名义上归他管。
如今嘛,颠倒了。
桐叶洲,镇妖楼。
一行人来到了顶楼。
至圣先师凭栏远眺,笑道:“在这桐叶洲中部开凿大渎一事,需要大修士的搬山倒海,如今有了仰止和嫩道人,再加上青同道友敲边鼓,事半功倍了。”
陈平安回过神,点头道:“可能还需要跟东海水君商量一下。”
方才陈平安在分出一粒心神,归拢书本和文字。
先前山君晋青赠送了一部碑帖,汇总了旧朱荧王朝中岳山头的所有崖刻榜书、碑文石刻,多达两千余片。
黄庭国紫阳府,吴懿送出的那只剑匣,除了装有一枚极其珍稀的剑丸“泥丸”,剑匣本身承载了六十多个宝箓真诰文字,同样极为珍贵。
钱塘江七里泷水域,陈平安借取历朝历代文人骚客的诗篇,总计三十万字,以量取胜。
至圣先师看着远方,道:“一条光阴长河,就像两个字。”
陈平安说道:“现在。”
至圣先师轻声感慨道:“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
陈平安缓缓道:“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如是而已。强者多想一点,弱者就可以少想很多。”
至圣先师点点头,沉默片刻,笑问道:“先前问了你看书有无特别喜欢和厌恶的语句,那么有没有印象最深刻的某句话?”
“有的。”陈平安嗯了一声,轻声道,“家贫,无从致书以观。”
至圣先师会心一笑:“这个想法很好啊,因为也是我们这拨‘书生’当年的最大感受。”
关于陈平安身上的那个一,如今数座天下,如果撇开天外那座古天庭遗址不谈,知晓此事的,不超过十个人。
那么别忘了,哪怕陈平安是那新人旧一,可一就是一。
哪怕只是当年那个至高存在的一半,也与登天而去的周密差不多刚好对半分。
至圣先师说道:“陈平安,一定要守住心关啊,至少在你跻身十四境剑修之前,别把他放出来,尤其注意一点,千万不能让他占据主导位置。”
陈平安沉声道:“争取!”
要说是一位十五境修士的半个一,没什么可怕的。
那么如果是一位十六境的一半呢?
至圣先师抚须而笑:“别说陆沉,连我也怕。”
比如当初在那泥瓶巷,一定是有这么个人,让道祖让道。
一个身材瘦弱的道士,头戴毡帽,穿一身缝补厉害的青色棉布道袍,脚穿一双厚实棉鞋,走在路上,就跟瘦竹竿晃荡似的。
身边跟着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腰间佩刀,刀柄被摩挲得包浆锃亮。他在几个月前开始蓄须,很快就满脸络腮胡。
二人一起走在回乡路上,各自家乡离着不远,也就三四十里路,都属于五陵郡地界。
其实道士要比那男子年轻二十多岁,只是面相显老的缘故,看着却要比后者至少年长十岁。
关键这道士虽无官方认可的度牒授箓,属于私箓路数,却是货真价实的修道之人,身边的好友,则是纯粹武夫。
原来二人正是米贼王原箓和捉刀客一脉的武夫戚鼓。
一个是玉璞境圆满的修士,一个是随时都有可能破境的九境巅峰武夫。
二人一起远游归来,这趟远游耗费数年之久,走了不少地方,见了不少奇人异事。
在这青冥天下,米贼一脉的道士,只看“米贼”二字,就知道处境不算多好了,与那尸解仙、挑夫和一字师类似,不至于是走在街上人人喊打的歪门邪道,但是也最好别靠近白玉京地界,一经发现行踪,多半就要去那五城十二楼做客了。
戚鼓问道:“你觉得我要不要答应朱璇的邀请?”
在游历途中,二人曾经路过雍州,在青冥十四州当中,雍州属于一处水运最为充沛的风水宝地,并州的青神王朝,雍州的鱼符王朝,都是本州国力最盛的王朝。
不知怎么,两人被那位鱼符王朝的年轻女帝发现了行踪,朱璇亲自露面,邀请戚鼓担任皇家供奉。
不过双方心知肚明,鱼符王朝的女帝朱璇这就是截和,因为戚鼓随时随地都有可能以“最强”身份跻身止境武夫,若是在鱼符王朝破境,就可以为其增加一份数量可观的武运馈赠,所以朱璇除了拿出一个供奉身份,另有开价,还极其丰厚。
不谈那笔俸禄,光是朱璇承诺从皇室密库中取出一件兵器,可供戚鼓使用,期限是三百年,这就极为诱人了。
这把名为破阵的绝世名枪,一直是鱼符王朝的镇国之宝,先天能够克制练气士的阵法,戚鼓要是成为止境武夫,再手持此枪,对阵仙人之下的练气士,全无敌。
别说分胜负了,估计对方想跑都难。
无论是修士还是武夫,任何一个能够跻身年轻与候补十人之列的,谁没几手撒手锏?
反观青神王朝,好像全然无所谓戚鼓在哪里破境,至今就连个道官都没现身,就更别谈皇帝陛下和雅相姚清了。
这把戚鼓气得不轻。老子好歹是九境武夫,就这么不入你们的法眼?
王原箓说道:“反正你见着了好看婆姨,就要挪不动腿。”
戚鼓没好气道:“你也就只会窝里横了。”
王原箓确实就是在他这边敢这么横,见着了外人,就要舌头打结,话都说不清楚。
比如在女帝朱璇那边,王原箓就一直低着头,红着耳根,差不多就是问三句答一句的光景,之前在陆抬和袁滢那边,道士更是喝高了,不知怎么就给那位陆公子几句话说到了伤心处,酒量又差,哭得稀里哗啦,亏得没有发酒疯。
可能唯一的例外,就是那个被王原箓喊了多年便宜“老祖宗”的玄都观孙道长。
王原箓在老观主那边,确实挺有英雄气概的,都敢当面骂一句“老瓜皮”。
老观主是雷打不动的天下第五人,尤其那句“贫道喜好与人为善,从不与人结隔夜仇”的口头禅,在青冥天下声名在外。
所以,戚鼓私底下劝过王原箓,在老神仙那边说话还是要客气点,只是劝不动。
“要是这趟回家,连那刘敬都见不着,老子就不拿热脸贴冷屁股了。”戚鼓越说越气,骂骂咧咧道,“他娘的,真是家花不如野花香,那就怨不得老子墙里开花墙外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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