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东山笑眯眯道:“假设我家先生愿意点头,你们愿意砸锅卖铁、倾力相助吗?你们敢当那吃力不讨好的恶人,能当那好心却讨骂的恶人吗?”
姚镇笑道:“我们陛下和蜃景城,没有半点问题。”
叶芸芸说道:“我们蒲山也没有问题!”
薛怀和檀溶面面相觑,就这么说定啦?
崔东山深呼吸一口气,使劲一甩袖子噼啪作响,大义凛然道:“罢了罢了,既然事已至此,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在先生那边挨骂一事,都让开,让我来!”
叶芸芸看了一眼白衣少年,再看了看白发老将军,她有话就直说了:“崔宗主,姚老将军,你们俩该不会是在唱双簧吧?”
崔东山跺脚道:“冤枉人,苦死我了!”
姚镇连连摆手道:“还真没有事先约好。”
叶芸芸突然说道:“不行,我暂且收回那句话,得亲自问过陈平安才行。”
白衣少年仰头看向天花板,伸手狠狠抹了抹脸庞,眼神幽怨,自怨自艾道:“这下子真要挨骂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还怎么当先生的得意学生。”
薛怀突然问道:“如果下定决心要开凿一条大渎,我们要不要绕过玉圭宗?”
崔东山揉了揉下巴:“这确实是个不大不小、可大可小的问题。嘿,没事,这个答案,自己跑来仙都山了。告辞告辞,这拨人境界不高,最高才是个大剑仙,那就根本用不着咱们右护法露面了,我亲自去待客便是。”
离开之前,崔东山抱拳笑道:“在我去而复还之前,绸缪山景星峰那边,就有劳叶山主帮忙多看着点了。”
叶芸芸点头道:“小事。”
陈平安的学生曹晴朗,此刻就在那边闭关结丹。
一艘来自玉圭宗的跨洲渡船放缓速度,慢悠悠进入仙都山边缘地界。
就像遥遥与东道主打了声招呼,有客登门。
船头那边,姜蘅心情复杂,与身边一个孩子说道:“邱植,我们马上就要到那座渡口了。”
一个面容稚嫩的孩子踮起脚尖,举目北望仙都山诸峰,感慨道:“这里就是陈隐官的下宗了啊。”
自家玉圭宗,在创建下宗一事上,何等坎坷,一直磕磕绊绊,听王夫子说过,好像是当年与北边的桐叶宗相互使绊子,最终就是谁都成不了事。
姜蘅迅速收拾好心中那些杂乱情绪,笑道:“浩然天下拥有下宗的山头不算少,但是这么快先立宗门、再起下宗的,在浩然历史上,好像是绝无仅有的事情。”
邱植好奇道:“听说我们那位姜老宗主,还是他们上宗落魄山的首席供奉?”
姜蘅神色别扭至极,只是点点头。
远处一位青衫老者哈哈笑道:“邱峰主,你这可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这个名叫邱植的孩子,九岁而已,便已是龙门境剑修,拥有三把本命飞剑,虽然尚未结丹,却已经破格担任玉圭宗的九弈峰峰主。
按照玉圭宗的规矩,九弈峰峰主,将来都会继任宗主,唯一的例外,就是姜尚真,也就是姜蘅的父亲、云窟福地的姜氏家主了。
姜尚真早年未能入主九弈峰,却依旧担任了宗主。
姜蘅冷哼一声。
那个儒衫老修士,名为王霁,与姜尚真是出了名的不对付,在进入玉圭宗之前,就喜欢往死里骂姜尚真,恨不得把姜尚真骂死。
姜蘅作为姜尚真的嫡长子,自然而然就被牵连了。
因为要参加落魄山下宗建立的观礼,队伍中又有邱植这个玉圭宗的宝贝疙瘩,所以祖师堂专门让待在驱山渡的祖师堂供奉王霁,跟着渡船一同北上桐叶洲,甚至还要再拉上一位皑皑洲刘氏客卿,金甲洲大剑仙,绰号徐君,真名徐獬,一起为这拨年轻剑修保驾护航。
徐獬之所以答应此事,当然不是卖玉圭宗面子,而是想见一见那个女武夫“郑钱”。
两人曾经在徐獬的家乡金甲洲打过照面,在徐獬印象中,那是一个极懂礼数的小姑娘。
一个年纪轻轻的外乡女子,能够在金甲洲舍生忘死,与那曹慈和郁狷夫一起,跟随大军从中部一直且战且退至一洲北部,还能够兼顾杀敌与活人两事,徐獬再专注修行和炼剑,对那郑钱肯定还是有几分好感的。
王霁看了一眼徐獬,心中叹息一声。
虽然自己也是在战事落幕后才加入玉圭宗的谱牒修士,但是即便如此,老修士难免有几分伤感,如今的玉圭宗,确实远远没有几十年前的盛况了。
再无飞升境修士坐镇宗门,祖师堂的交椅也空了大半,否则哪里需要喊上剑仙徐獬这个外人帮忙护道?
玉圭宗底蕴如何,只需要看祖师堂议事,骂姜尚真的人数多不多,嗓门大不大。
当然了,比起北边的那个桐叶宗,还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
除去下宗真境宗,玉圭宗如今能够容纳两条以上跨洲渡船停泊的仙家渡口,就有三座,碧城渡、逆旅渡和远山渡。
在整个桐叶洲南部地界,明里暗里的藩属山头、仙府门派,更是多达百余个,几乎可以算是被玉圭宗一网打尽了。
要不是文庙有所暗示,大泉王朝以北,只说那个昔年不可一世如今孤零零的桐叶宗,以玉圭宗某位老宗主的脾气,说不定都能用或拉拢、或扶植的各种手段,用一串的藩属山头将那个桐叶宗包围起来,每天轮流在某个山头、仙府喝酒,大摆宴席,兜兜转转刚好喝满一圈。
这种勾当,别人想都想不出来,姜某人却都做得出来。
一道白虹身形骤然悬停在渡船一侧,自报名号。
那个自称仙都山崔东山的俊美少年,一身雪白,眉心一粒红痣,更显仙气。
少年着重表明自己是陈山主的得意学生。
王霁抱拳笑道:“见过崔仙师,果然是名师出高徒。”
玉圭宗这趟北上参加观礼,属于不请自来,所以暂时并不知道落魄山下宗首任宗主的人选。
足可见玉圭宗对那位年轻隐官的重视程度。
其实是否主动参加这场观礼,神篆峰祖师堂不是没有异议,总觉得何必如此客气,山上观礼道贺一事,历来都是先有请帖登门,才算规矩。
玉圭宗又不是那些藩属山头,拿热脸贴冷屁股,自讨没趣的事情,哪个“宗”字头仙府愿意做?
只是宗主韦滢在信上说得坚决,王霁一行人也就只能乘坐渡船北游仙都山了。
崔东山飘落在船头,与王霁和徐獬一番客套寒暄过后,望向那位与自家周首席很有几分相似的年轻修士,笑哈哈道:“小蘅啊,喊我崔宗主就见外了,我跟你爹是至交好友,一向是以兄弟相称的,你喊崔叔叔就可以。”
崔东山心想,咱们周首席尽胡说,咋个就要怀疑姜蘅不是亲生的了,分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嘛,瞧着多像。
不过与侄儿小蘅还没混熟,船上又有外人在场,这种体己话,暂时就先不说了。
姜蘅脸色铁青,沉声道:“崔仙师,这就是你们仙都山的门风?!还是说上梁不正下梁歪,落魄山便是如此?”
崔东山暗叹一声,好家伙,不愧是周首席的亲生崽儿,栽赃嫁祸很有一手啊,只得板起脸抱拳致歉道:“失言失言,小姜仙师,莫怪莫怪。”
听先生的,听先生的,当了宗主就要有宗主的样子。
崔东山再对那邱植抱拳笑道:“邱峰主,久仰久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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