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那位老元婴,当然是范峭的护道人,贵为琼林宗次席客卿,墨龙派的这点小买卖,还不至于让一位元婴境老神仙在这边虚度光阴。
先前双方擦肩而过,看对方的样子,还是个极讲究清洁的山上老神仙,偎红倚翠喝酒时,就向两位墨龙派女修士埋怨不休。
而刘景龙留下的那道替身符箓,当然不是寻常的傀儡符,不然那位老元婴终究不是个傻子,每天都会巡查牢笼,早就看出马脚了。
刘景龙笑道:“把剡藤带出来之后,我先后去见了范峭两次,比较意外,还是一位故意隐藏剑修底细的金丹,不过刚刚结丹没多久,估计这趟出门本意是散心。”
范峭是琼林宗祖师堂嫡传、掌律祖师的得意弟子。
如今还不到甲子岁数,是位极为年轻的金丹境地仙,传闻精通符箓阵法,炼化了五行本命物,故而是一位大道前程不可限量的符箓修士。
荣畅打趣道:“竟然还是个剑修?这可不太像是琼林宗的作风,看来琼林宗对此人寄予厚望,才会这么藏藏掖掖,是防止被人问剑?”
柳质清松了口气,就像他在金乌宫那边,早早向杜俞明说一事,剡藤性命如何,见到之前,是谁都不好说的。
毕竟杜俞第一个找的是自己,柳质清便与刘景龙略显见外地道了一声谢,然后开始掏袖子,作甚,必须是找酒啊。
刘景龙赶紧伸手按住柳质清的胳膊,微笑道:“就算我不出手,你们也是赶得及的,因为……”
刘景龙停下言语,转头问剡藤道:“可以说吗?”
剡藤灿烂一笑:“刘先生随便说,又不是啥见不得光的事。”
剡藤还是觉得称呼刘宗主为刘先生更好些,刘先生学问很大的,这两天的朝夕相处,几乎就没有刘先生不知道的事情。
刘景龙这才继续说道:“剡藤出身剡溪,那边自古多藤蔓,最适宜拿来造纸,曾是周边数国文书公函的官府用纸,性耐久,百年不蠹,尤其是那种金版笺,便是山上仙师都会用来写信,但是两百年前,剡溪水位骤然清浅,近乎干涸,两岸古藤也就跟着逐渐凋零了。由于原料枯竭,剡纸绝迹多年,一国当地仙师受限于境界,也查不出个所以然,便失去了这笔财源。其实这是剡藤得了一份天地造化,被当地气运无形庇护,所以炼形期间,得山水清气,类似修士闭关,天然封山了,免得招徕觊觎。”
“等到剡藤炼形成功,地界自然而然就恢复了山水原貌,而且古藤相较以往越发繁茂,这便是一种大道反哺。剡藤性情纯朴,不愿立即离开,心意是好的,结果就被墨龙派修士盯上了,因为他们发现斩藤造纸,若是再加入几味仙材草木,纸张质地极好,说不定就可以畅销一洲仙府,所以剡藤就被墨龙派视为了一棵摇钱树,拿去给范峭邀功,这也是为何剡藤有此劫难,范峭又为何会势在必得,不惜大费周章的同时,又暗中留下剡藤的性命,就是在等剡藤低头服软。剡藤在牢狱内,让范峭发誓,放过杜俞和鬼斧宫,才愿意返回剡溪,范峭觉得此事太过丢人现眼,甚至都不愿意随便假装发个誓蒙骗剡藤,觉得只要抓住了杜俞,就可以一劳永逸,由不得剡藤不配合。鬼斧宫那边,我已经让我们太徽剑宗的一位剑修候着了,只等琼林宗修士去兴师问罪。”
刘景龙娓娓道来,说得极为细致,但是没有谁觉得刘宗主说得絮叨。
陈李默默记住了那个名叫范峭的琼林宗谱牒修士,呵呵,半百岁数的金丹境剑修,天才得很哪,毕竟结丹一事,比自己不过晚了约莫三十年嘛。
好人做好事往往没有理由,聪明人做坏事倒是目的明确、脉络分明。
陈李望向那个少年,轻声笑道:“剡藤,按照你们那边的地方县志记载,剡纸里边还有种失传已久的捶冰纸,比那金版笺材质更好,以后我能不能向你预定一百刀那种纸?”
剡藤神色腼腆道:“多少都成!”
高幼清小声问道:“陈李,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陈李斜眼望去:“你觉得呢?”
高幼清笑了笑,是自己问了个傻问题,不能怪陈李没耐心。
除了修行一事,陈李这些年在浮萍剑湖翻遍了宗门档案不说,还专门恳请那些师兄师姐,帮忙收集、归拢北俱芦洲历史上的山水邸报、王朝官史档案,以及各地地方县志。
练剑之余,便是看书。陈李也不觉枯燥,修道日子过得像是个老人。
二十多个留在浩然天下修行的剑仙坯子中,便是自认“我俩徒弟天下最好”的谢松花都不得不承认一事,真要论资质、天赋、心性、机缘的话,陈李哪怕是在剑气长城,在齐狩、庞元济之后的剑气长城最年轻一辈剑修当中,一样当得起“领衔”二字。
所以陈李当初没有留在剑气长城,不曾跟随飞升城去往崭新天下,对于如今的飞升城而言,也是一桩不小的遗憾事。
至今老人们还会时常提起陈李,言语之中,满是惆怅,不然陈李在飞升城祖师堂,肯定会有一席之地。
只是陈李跟随郦采去了那座北俱芦洲,倒也不差。
其佩剑晦暝曾是一位私宅主人的遗物,而私宅上一任主人刚好是一位北俱芦洲的散修剑仙。
至于陈李的那把本名飞剑寤寐,神通玄妙,避暑行宫评点为乙上品秩,据说这还是隐官大人刻意压低了品秩。
可惜当初未能去往避暑行宫,在那位年轻隐官身边耳濡目染,不然陈李的“小隐官”绰号,就更名副其实了。
荣畅问道:“那咱们这就动身去往琼林宗?”
陈李说道:“荣师兄,我们住一两天再走不迟,不然我们人太多,太显眼了。反正琼林宗的祖师堂又不会长脚跑路。”
杜俞已经近乎麻木了,见怪不怪。
好人前辈怎么认识这么多的山上朋友。
临近渡口时才知道这位和颜悦色的荣师兄,竟然是浮萍剑湖郦采剑仙的开山大弟子。
大概我是陈剑仙认识的朋友里边最没出息的一个?不用大概,肯定是了。这么一想,杜俞非但没有羞愧,嘿,反而挺自豪的。
两袖清风琼林宗,天下无敌玉璞境。
北俱芦洲的琼林宗可谓名动天下,更是被誉为“被问剑次数最多”的宗字头门派。
历史上大大小小的问剑,不下百次。
不过许多所谓的问剑也就是远远亮起一道剑光,遥遥砸在琼林宗的山水大阵之上。
而且只有九次砸中了祖师堂,三次真正打碎了祖师堂,其中就有昔年猿啼山剑仙嵇岳的一剑。
琼林宗始终屹立不倒。难怪琼林宗宗主娄藐有底气与一洲剑修放言,我要以一宗战一洲!剑仙于我是浮云!
至于到底是不是娄藐亲口所说,还是有人代劳,帮着娄宗主道出心声,重要吗?不重要。
反正传闻连咱们那位德高望重的火龙真人,早年走在百泉山上,都要抚须颔首,由衷称赞一句“好强”。
琼林宗有钱。
有钱是真有钱。
只说那处经常有修士订立生死状的砥砺山,附近有个近水楼台先得月的百泉山,最适宜修士观战,大如小国山岳,琼林宗不但买下了整座山头,还在那边开辟出千余座仙家洞府宅邸,只租不卖,有点类似玉圭宗的云窟福地,财源滚滚,细水长流,一笔笔神仙钱都落入了琼林宗的口袋。
单笔神仙钱,并不起眼,可累积在一起,就极为可观了,而且越是长租,价格反而越昂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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