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宋幽微在跻身中五境后,成为金丹之前,只因为那把镀金飞剑,就跌境两次,此生已经彻底无望跻身元婴境了。
像宋幽微这样的剑修还算好了,好歹去城外的战场厮杀过。
有剑修的本命飞剑名为织女,剑修几乎一辈子都待在衣坊中,只在年少时曾经去过城头。
有飞剑本命神通只与淬炼有关的,便只能窝在剑坊里边,深居简出,几乎没有朋友。
更有一些剑修,飞剑的本命神通简直就像一个个笑话,令人哭笑不得,他们就算去了战场,也像一位没有飞剑的剑修,空有境界,却只能以剑坊长剑迎敌杀妖。
只说陈平安带回家乡的那九个孩子,若是剑气长城再打几十年的仗,白玄就会像历史上很多剑修前辈那般,一旦跻身了中五境,就会沦为“只打一架”的剑修,姚小妍即便拥有三把本命飞剑,在剑气长城战场上,除了家族供奉剑师,几乎不可能专门为她配备护道人的,因为完全没必要。
而酒铺当年那个莫名其妙就会写诗的老元婴,一把本命飞剑名为门神,毫无锋芒可言,若是在战场上祭出,剑光极慢,被讥笑为蚂蚁搬家,所以只能用来温养金丹元神,经常也会在其他剑修闭关时帮助护道。
所以就有了那个“城内元婴城外金丹”的说法。
他们是剑修吗?当然是,都是。但是剑气长城的剑修认不认?有人可能也认,有人可能不认。
要是双方关系不好,只需随便说一句,你去过战场吗,战功有多少?让人如何作答?
剑气长城的酒鬼们,未必真的有多喜欢喝酒,只是不喝酒,又能做什么?
老剑修约莫是察觉到二掌柜好像心情不太好,便拍了拍陈平安的肩膀,安慰道:“二掌柜,别生闷气了,不是光棍胜似光棍这种事情,习惯就好,我老宋是啥性格,你还不清楚,是出了名的嘴巴严,不会到处乱说的。”
陈平安大骂道:“老子是在为你那两把破烂飞剑伤感。”
唉,咋个还急眼了。果然读书人就喜欢翻脸不认人。
老剑修爽朗大笑起来。喝二掌柜的酒,挨二掌柜的骂,看二掌柜的拳,都是极好的。
年轻隐官不在飞升城的这么多年,不管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二掌柜的,都怪寂寞的。
今年入冬后小雪时分收到飞剑传信,柳质清邀请刘景龙一起问剑琼林宗。
双方约在琼林宗那座藩属门派地界碰头,但是刘景龙离开翩然峰后,就撇开弟子白首,独自御剑前往,让白首按照约定时日到达渡口即可。
所以刘景龙比白首和柳质清都要早了三天,悄然到达墨龙派辖下的渡口,他更换了一身道袍,下榻于一家名为落花斋的仙家客栈。
夜幕沉沉,大雨滂沱中,刘景龙撑着伞,带着一位身形消瘦的少年,轻轻按住他的胳膊,并为他施展障眼法,一同徒步返回客栈。
客栈那边勘验过少年的山水谱牒身份,记录在册后,便为那位云游道人的嫡传弟子新开了一间屋子。
刘景龙送给少年两只瓷瓶的药膏、丹药,一外敷一内服,仔细说了两遍具体如何服药,等到少年说自己已经记住了,刘景龙让那少年只管放心好好养伤,自己就住在隔壁。
恍若隔世的少年颤声道:“敢问仙师尊号?”
刘景龙微笑道:“太徽剑宗,刘景龙。”
刚好窗外雷声大作,在墨龙派山中那处山牢内饱受折磨的少年被吓了一大跳,满脸不敢置信,喃喃自语,反复念叨着太徽剑宗,刘宗主,刘剑仙……
刘景龙弯腰拿起斜靠在墙角的油纸伞,离开屋子之前,问道:“剡藤,会恨那些谱牒仙师吗?”
少年神色黯然,死死抿起嘴唇,想要点头,不敢,想要摇头,又不愿意。
刘景龙说道:“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不恨才有鬼呢。只是报仇一事,不能着急。”
名叫剡藤的少年死气沉沉的眼中终于恢复些许光彩,他抬起头,看着那个和想象中不太一样的大剑仙,壮起胆子问道:“真的可以报仇吗?”
刘景龙笑道:“必须报仇。”
刘景龙轻轻关上房门之前,笑着解释道:“剡藤,你很快就可以看到杜俞了。”
剡藤恍然大悟,只是很快就又觉得匪夷所思,小心翼翼问道:“刘宗主,杜大哥跟你是……朋友?”
刘景龙摇头道:“我之前并不认识杜俞,不过杜俞有个朋友,是我的朋友。相信我和杜俞也会成为朋友。”
隔壁少年睡得浅,两次被电闪雷鸣惊醒。
剡藤坐起身后满头大汗,脸色惨白,环顾四周,有点蒙,好像不敢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杜大哥怎么能够认识刘大剑仙那样的天边人物,刘宗主又怎么可能亲自将自己从墨龙派中救出来?
盘腿坐在床上吐纳的刘景龙只是看了眼窗外。于是很快雨就停了,天空再无雷声。
之后大弟子白首几乎是跟柳质清那拨人前后脚进入的客栈,当然都用了化名和障眼法。
太徽剑宗,当代宗主刘景龙,翩然峰峰主白首。
金乌宫柳质清,浮萍剑湖荣畅、隋景澄、陈李、高幼清。
鬼斧宫兵家修士杜俞,以及那个名叫剡藤的精怪少年。
刘景龙笑着主动向杜俞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刘景龙,跟柳剑仙、荣剑仙一样,都是陈平安的朋友。”
杜俞咽了口唾沫,除了道谢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白首瞧见了那个安然无恙的少年后,心中还是有些佩服师父的手段的。
瞧瞧,姓刘的一出马,啥事就都没有了,不过白首嘴上却是小声道:“姓刘的,你做事情是不是太顾头不顾腚了,就算你捷足先登,成功救了人,确实是不错,可是你就这么留在人家墨龙派的眼皮子底下?江湖演义小说上边说的‘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你还真信啊?要我说啊,姓刘的你做事情,终究还是不如我那位陈兄弟老到周全。”
刘景龙只是与柳质清和荣畅叙旧,没搭理这个口无遮拦的大弟子,有本事到了仙都山继续这么聊天。
那个神态萎靡的少年见着了杜俞,一下子就红了眼睛,哽咽喊道:“杜大哥。”
当时偶遇,剡藤只觉得对方性格豪爽、言语风趣,一见投缘,杜大哥喜欢自称杜好人。
是遭遇了那场劫难后,少年才知道他名叫杜俞,是鬼斧宫谱牒修士。
少年先前一直以为杜大哥只是个喜欢走江湖的山泽野修,兜里没几个钱,在山上混不开,又喜欢行侠仗义,所以连野修都当不好。
杜俞伸手抓住少年的胳膊,笑着颤声道:“没死就好,没事就好。”
不知为何,见着了那位刘宗主,就跟当年待在陈前辈身边差不多,即便是去刀山火海,哪怕置身于龙潭虎穴,好像依旧可以……我行我素。
杜俞再轻轻一拍少年肩膀,疼得剡藤龇牙咧嘴,杜俞藏好眼神里边的愧疚,嘴上大大咧咧笑道:“小胳膊小腿的,就是经不起风雨,搁我,这会儿肯定活蹦乱跳的。”
刘景龙之后便向众人大致解释了缘由,说得简明扼要,只说在墨龙派一处牢狱中,顺利找到了这个名叫剡藤的少年,救了出来,再用了一张自己琢磨出来的秘制符箓,李代桃僵,所以墨龙派至今还未察觉到不对劲,不然早就闹开了。
对刘景龙来说,所谓的戒备森严、山水禁制重重,其实也就是三道形同虚设的山水迷障,外加一位元婴境修士的看守,自然是如入无人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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