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几位城头刻字的老剑仙,历史上祖上也都曾搬过家,就像董家,在董三更独自远游蛮荒天下的那个百年当中,就差点没能守住祖宅。
铁打的五条街巷,流水一般的剑修。
因为米大剑仙的关系,他们这些孩子对家乡那座酒铺金字招牌的青神山酒水,后边推出的哑巴湖酒水,还有那些无事牌,都不陌生。
米大剑仙之前在落魄山那边,就是个游手好闲的街溜子,每次到了拜剑台,最喜欢跟白玄唠叨,说那些春幡斋和避暑行宫的丰功伟绩。
于斜回几个,练剑闲暇,端个小板凳坐在一旁,就当是听说书了。
听米裕说,在隐官大人跟大掌柜叠嶂合开的那个酒铺,曾经有个老金丹境修士有天喝高了,就在墙上挂了一块无事牌:“论剑术,我也打不过小董。可要是论酒量,老子就算把三条腿都搁酒桌上,都能轻松赢下小董,不服气就来找我。”老金丹境修士挨了一顿揍后,第二天鼻青脸肿的,趁着天刚亮酒铺刚开门,又跑了一趟,只是在无事牌的反面,多写下一句:“昨儿酒喝高了,醉话不作数。”
结果偷摸回家路上,再行踪鬼祟都没用,又挨了一飞剑。
于斜回突然说道:“小厨子,我们将来一定要结金丹,养元婴,跻身上五境。”
程朝露点头道:“必须的!”
有一行三人离开南海水殿,在那歇龙石处驻足片刻,再去了一趟与海气相通的大渎龙宫旧址,最后在桐叶洲西海岸正式登岸。
一位丰神玉朗的中年男人,身边跟随一位姿容绝美的彩衣侍女,和一位矮小精悍的男子扈从。
中年男人正是新晋四海水君之一的李邺侯,当他双脚踏足陆地之时,身形微微凝滞几分,只是很快就恢复如常。
一旁侍女背琴囊,名为黄卷,她喜食书中蠹鱼,而她身边这位主人,恰好是整个浩然天下首屈一指的藏书大家。
矮小汉子杀青背着一杆短枪,如今是一头水鬼,生前是止境武夫,机缘巧合之下,去往那座历史上多次更换主人的皎月湖担任首席客卿。
黄卷最为仰慕柳七,同时最为厌烦某个吹牛皮不打草稿的家伙。
那个名叫溪蛮的九境武夫,出身流霞洲,其大道根脚是一条陆地土龙。
先前溪蛮在大渎龙宫旧址内曾与前辈杀青切磋一场,杀青压了一境,以同境问拳,杀青小胜。
当时观战队伍中,真龙王朱身边还站着个畏畏缩缩的少年,习惯性低头弯腰,好像怕极了王朱,少年即便是与王朱言语之时,也是视线游移不定,从来不敢正视王朱。
黄卷笑道:“澹澹夫人倒是会做人。”
这位渌水坑旧主人道号青钟,如今她已经贵为陆地水运之主。
当年把守歇龙石的那位捕鱼仙,好像如今已经身在北俱芦洲的济渎。
而那些南海独骑郎,竟然被澹澹夫人私底下一并送给了稚圭。
听说渌水坑宝库里边的虬珠,也被直接掏空送人了,那可不是一笔小钱。
四处结缘。
其实在自家主人这边,澹澹夫人一样有所表示,礼不轻。
李邺侯笑了笑:“你以后多学学。”
杀青问道:“这次咱们是上杆子找陈平安谈买卖,会不会被杀猪?”
黄卷恼火道:“什么杀猪?!”
杀青说道:“就是那么个意思。”
李邺侯叹了口气:“陈平安会很好商量,怕就怕是那个人负责待客。”
绣虎。或者说半个绣虎崔瀺。
杀青问道:“我能不能跟陈平安切磋一下?先前那个,太不够看。”
李邺侯摇头道:“这次不合适,以后再说吧。”
之前那场中土文庙议事,闲暇之余,有一大拨人不约而同在鸳鸯渚那边抛竿钓鱼。
最奇怪之处,在于这些家伙,多是止境武夫,最低也是山巅境。要是个远游境武夫,好像都根本没资格在那边落座垂钓。
那拨武学大宗师当中,有个绰号龙伯的张条霞。
张条霞身边有个中年相貌的男子,坐在一条常年随身携带的竹凳上,腰系一只小鱼篓,在外人眼中,一辈子都在古战场遗址游荡,既不与人问拳,也不与人接拳。
此人腰间那只鱼篓,却不是龙王篓,而是一件在山巅被誉为“游仙窟、无底洞”的至宝,传闻能够同时饲养数以万计的阴灵、鬼物。
因为这位纯粹武夫,太过与世隔绝,遂不知其姓名。
只有一人在酒桌上与旁人说漏嘴了,将其称为“老芝”,是青神山夫人的“天字号”爱慕者,那种都不敢远远看她一眼、只愿远远想她一辈子的痴情种。
还有皑皑洲雷公庙一脉的师徒沛阿香和柳岁余,北俱芦洲的王赴愬,桐叶洲武圣吴殳,皎月湖首席客卿杀青。
此外还有不少顶尖宗门、十大王朝的供奉,人数总计得有个小二十号。
只是裴杯、宋长镜、李二当时都没有到场。
年轻一辈中,曹慈、郑钱、郁狷夫也未出现。
当然有聊到李二的拳脚,老莽夫王赴愬有过一个“老成持重”的结论。毕竟当时只有他真正与李二问过拳。
“李二拳不重脚不快,一般般。”
皑皑洲刘氏的那个“不输局”,半数山巅武夫都有押注,当然全是押曹慈在将来五百年之内不输拳。
其实纯粹武夫,寿命远远逊色于练气士,即便是一位已经登顶的止境武夫,至多也不过是三百岁。
但是也有例外,比如张条霞,或是桐叶洲叶芸芸之流。
这也是张条霞在裴杯崛起之前,坐稳天下武夫头把交椅的原因,而且他一坐就在这个位置上坐了千年之久。
张条霞就只是闲云野鹤一般痴迷钓鱼。
老人已多年不愿与人问拳,道理很简单,在他自己看来,身为纯粹武夫,竟然舍不得死,便是一种最大的不纯粹了。
只有玄密王朝的太上皇郁泮水,和一个自称“周靠山”的冤大头,不把钱当钱,分别砸下五百枚和一千枚谷雨钱,竟然押注曹慈会输。
那个年轻隐官不仅在鸳鸯渚那边,在众目睽睽之下,与仙人云杪大打出手,更在功德林那边有一场惊世骇俗的青白之争,出手之刁钻,令人叹为观止。
于是有人就开始犯嘀咕,不料皑皑洲刘氏那边给了句:已经封盘了。
相传这个赌局,坐庄的皑皑洲刘氏,零零散散先后聚拢了差不多四万枚谷雨钱,一赔二。
故而不少山上老修士,还有一大拨大王朝的帝王将相、豪阀家主,对待押注一事,都当是为师门,或是为嫡传弟子、为国库存笔钱吃利息了,虽说收账晚,得耐心等个五百年,但是旱涝保收嘛,注定稳赚不赔啊。
皑皑洲刘氏这块金字招牌的信誉,还是很结实很牢靠的。
有好事者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难道这个不输局,刘聚宝这个财神爷,就是早早奔着曹慈会输去的?
退一万步说,就算真有谁胜过了曹慈,皑皑洲刘氏也是大赚的,以刘聚宝那种钱生钱、利滚利的速度,就算最后一赔二,一样不怕。
果然天底下就没有刘聚宝会赔钱的买卖。
在大渎龙宫遗址内,李邺侯三人离开后,美妇人脱了靴子,坐在岸边,将双脚浸入荷塘水中,轻轻荡漾起涟漪。
宫艳想起之前的那场对峙,她还是百思不得其解,如何都想不明白当时那个黄帽青鞋的青年是如何同时找出他们所有人的隐匿踪迹,尤其是身为仙人境且极为精通遁法的玉道人,诸多手段,刚好都被一缕缕剑气精准找出痕迹,一一针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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