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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东山抖了抖袖子,伸手挠挠脸,小声问道:“叶山主,能不能与你讨要一个蒲山云草堂的嫡传身份?但是此事,关于我的真实身份,蒲山只能至多三人知晓,你、薛怀、掌律檀溶。”

“没问题。”叶芸芸快人快语,毫不犹豫就点头答应下来。

她知道是蒲山第七幅仙人图牵扯出来的麻烦。

三人一起徒步走向密雪峰,其间需要路过祖山青萍峰,叶芸芸破天荒有些为难神色,犹豫许久,才试探性开口道:“崔宗主,能不能冒昧问一句,你家先生,他到底是怎么练的拳?”

崔东山双手抱住后脑勺,缓缓道:“在家乡在异乡,在远游在归途,在山中在山外,在人间在人心,在山河锦绣里,在日月乾坤中,在人间大美处,在世道泥泞上,在剑修如云处,在希望失望重新希望后,先生皆在独自练拳,与天地问拳,与自己问拳。”

转过头,白衣少年最后微笑道:“所以我家先生,从不将曹慈视为大敌、死敌、宿敌,天下拳有曹慈,武学道路前方有个同龄人曹慈,在先生眼中,就是一种大幸运,故而只会让先生登山更高、脚步更快。”

叶芸芸闻言,心境激荡,神思飞越。

沉默片刻,她忍不住问道:“有封中土邸报,上边说陈平安在功德林与曹慈那场问拳,出拳不是……特别讲究?从头到尾,拳拳打脸?”

崔东山转头狠狠呸了一声:“放屁,何方贼子,胆敢昧良心污蔑我家先生,实在是太缺德了!”

叶芸芸将信将疑。

陈平安在扫花台那边让裴钱模仿叶芸芸和薛怀出拳,六十余桩架拳招,裴钱已经演练得有七八分神似。

就连叶芸芸和薛怀那几招压箱底的撒手锏,裴钱也学得有模有样,神意饱满,比蒲山嫡传还嫡传。

这让原本打算摆摆师父架子、好帮弟子查漏补缺的陈平安陷入一种无话可说的尴尬境地。

程朝露觉得裴姐姐出拳,当然很好看,可好像还是隐官大人跟人出拳更好看些。

于斜回则觉得白玄今天不在场,太可惜了。

裴钱停下身形,转头望向师父。陈平安双手笼袖,微笑道:“不错。”

带着裴钱一起去往青萍峰,陈平安笑问道:“之前是有什么想说的?”

裴钱说道:“我跟薛夫子那场切磋,最后一拳,薛夫子不该站着不动,就像是束手待毙,身为纯粹武夫,我认为这样不对。其实当时问拳结束,我就想说的,只是觉得薛夫子是长辈,又有太多外人在场,我就没好意思开口。”

陈平安笑着不说话,裴钱就觉得多半是自己说错话了。

“这个道理很好,是该与薛夫子说。”陈平安点头道,“不过未必是在那个当下说,所以你的犹豫,最终没有说出口,是恰当的,在师父看来,可能都要比这个对的道理本身更对。”

裴钱大为意外,以至于流露出几分如今不太常见的羞赧神色。

从当年的小黑炭,到如今的裴钱,始终坚信一件事:天底下的好道理,全部都在师父那边。至于她自己,知道个屁的道理。

陈平安轻声笑道:“我们与人讲理,不是为了否定他人。此外,给予他人善意,除了我们自身的问心无愧,也需要讲究一个分寸感。这就是道术之别了。大道唯一,术却有千百种,因人而异,因地而异,所以说当好人很难嘛。”

伸手轻轻拍了拍裴钱的脑袋,陈平安神色温柔,轻声道:“你今天能够这么想,师父就可以放心教你两种自创拳招,以及某个‘半拳’了。”

其实陈平安自创的两拳,既是拳法也是剑招,一极简一至繁,就像是两个极端,其中一拳,或者说剑术,取名“片月”,威力不小,杀力不低,最适宜在战场身陷重围之中凌厉递拳。

陈平安补了一句:“不过此事不急,我马上要回小洞天内闭关,等到典礼结束后,我找个空闲时间,再来好好教拳。”

如今跟弟子都是止境气盛一层,给裴钱喂拳一事,陈平安还真有点犯怵。

裴钱如释重负。

陈平安心境祥和,看了眼山外景象。远山无尽,云水莫辨。

今天曹晴朗之所以没有在扫花台现身观战,是因为这个身为龙门境修士的“内定”下任宗主开始正式闭关结金丹了。

治学修行两不耽误。这样的得意弟子,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

不过曹晴朗当下的闭关之地,却不是在仙都山的青萍峰或是密雪峰,而是在一座至今都未现身的新山头,被崔东山以阵法施展了障眼法,连叶芸芸和裘渎都未能看破真相。

其余两座旧山岳,崔东山分别取名为云蒸山和绸缪山。

主峰分别是吾曹峰和景星峰,两处山顶分别立碑,崔东山亲手篆刻“吾曹不出”和“天地紫气”。

崔东山会在第一场祖师堂议事当众提出一事,未来纳入下宗谱牒的年轻一辈修士当中,第一位跻身玉璞境的剑修,就可以入主吾曹峰。

而曹晴朗算是绸缪山景星峰的第一位修道之士。

显而易见,崔东山是打算造就出一个下宗传统,青萍剑宗的每一位下任宗主,都会是景星峰的峰主。

所以如今青萍剑宗地界,其实已经有了一个大致雏形,仙都、云蒸、绸缪,三山并起,一主两辅。

小陌虽然在落宝滩那边搭建茅屋,其实一直有留心曹晴朗的闭关,以及山巅那两场问拳。

对于一位飞升境巅峰剑修而言,些许分心,不妨事。

小陌现在就等着那个庾谨来找自己的麻烦了。那件事反正跟自家公子没关系,跟崔宗主也没关系。

对,就是我抄了你的海底老巢,搬空了你的家底,你这能都忍?只要那个胖子稍微点个头,小陌就只以玉璞境与之“练练手”。

扫花台上只剩下程朝露和于斜回,两个身在异乡却不觉得半点难熬的同乡人一起坐在栏杆上闲聊。

“小厨子,是不是再给你几百年工夫,也没办法拥有咱们隐官大人今天的拳法境界?”

“必须的,一千年都不成。”

“我怎么觉得你还挺骄傲?”

“哈。”

“以后要不要跟着我一起喝酒?”

“还是算了吧,师父会生气的。”

“出息!怕师父,当什么剑修。”

九个同龄人里,白玄、虞青章和贺乡亭,三人出身陋巷,就算是白玄的师父,也跟墙头高高、房门巨大的太象街、玉笏街没有半枚铜钱的关系。

而纳兰玉牒、何辜、姚小妍他们三个,都是高门大户里边的孩子。

孙春王,其实也不差了,算是玉璞境剑修孙巨源一个远房亲戚。

他于斜回,跟程朝露,属于不好不差的,家里边不缺钱,也没啥大钱。

所以说一行人论出身、论家学、论师承,反正就是各有各命。

在剑气长城,其实不太喜欢比较这个。

投胎也是本事,不服气的话,就凭借剑术和战功从陋巷搬去那五条街巷。

因为老大剑仙曾经立下一个雷打不动的规矩,宅子在五条街巷上边的高门大户,除非家中一位剑修都没有了,不然哪怕只剩下一位下五境剑修,不管岁数大小,都得去战场递剑。

如果觉得去了就死,那就在大战来临之前,早点搬家,趁早搬出那五条街巷。

所以在剑气长城,除了没有坟冢一说,甚至没有所谓的祖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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