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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不是崔老元婴的徒子徒孙?毕竟山上修士,往往是看着越小,境界越高,年纪越老。

对方笑着自我介绍道:“我姓陈,名平安,是崔东山的先生。”

好家伙,又来个说话不靠谱的。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个元婴境老神仙的先生?好歹换个像样点的称呼,比如师父?传道人?你怎么不干脆说自己是宝瓶洲的那个陈平安?

老子真想按住这些天之骄子、上五境年轻剑仙的脑袋,问他们境界到底是怎么来的?

小小宝瓶洲,屁大点地方,一洲之地竟然在短短甲子之内,先后出现了三位剑道天纵奇才,风雪庙魏晋、龙泉剑宗刘羡阳、落魄山陈平安,好像都是四十来岁跻身的玉璞境。

老子两甲子岁数那会儿,这帮年轻剑仙还在穿开裆裤玩泥巴呢。

眼前青衫客,腰间一侧叠双刀。要么是一位纯粹武夫,要么这两把狭刀是山上仙师铸造的法刀。

陈平安坐在桌旁,拿起一碗酒,抿了一口,笑道:“听我那个学生说你叫陶然,是位金丹境剑仙。”

陶然蹲在一旁忙着炖鱼,随口说道:“只是金丹境,算个狗屁剑仙。”

陈平安笑问道:“能不能问一句,怎么伤到了本命飞剑?”

陶然没好气道:“设身处地,你会回答?”

陈平安笑着点头道:“有道理,以后咱们找机会多喝几顿酒,愿意说时再说。”

陶然嗤笑道:“少来这套,跟你不熟,我就是在你们仙都山混口饭吃,跟一位耀武扬威的纯粹武夫,可尿不到一个壶里去。”

陈平安一笑置之,转头望向那条大河。

按照那位许夫子的说文解字篇,老槐生火,凝脂为燐。

陶然见那家伙好像在等着白吃一顿炖鱼,神色越发不悦,皱眉不已,闷声道:“蹭喝也就算了,你们别想着蹭吃。”

陈平安笑道:“陶剑仙半点不像是散修出身啊。”

陶然黑着脸,转头说道:“能不能闭嘴?”

陈平安举起手中酒碗,当然可以。

小陌笑问道:“陶剑仙,要不要我帮忙?”

陶然不耐烦道:“爬开。”

小陌微笑点头,也学自家公子举了举手中酒碗,好的。

陶然用眼角余光打量了一下这拨人,烦归烦,脾气倒是还凑合。

若是回头就去崔先生那边告刁状,给自己穿小鞋,随你们背后嚼舌头去,老子大不了就不当什么狗屁客卿了。

到最后,煮饭炖鱼的陶然就蹲在不远处自顾自吃了起来。

陈平安放下空酒碗,说道:“陶剑仙,生姜稍稍放少了,肉桂又稍稍放多了。”

陶然咧嘴一笑,有点意思。这句话,还算顺耳。

陈平安也没打算在这边等着偶遇邵坡仙、蒙珑那对主仆。

陈平安起身告辞,笑道:“回头在仙都山那边,我请你吃顿真正的炖鱼。”

陶然翻了个白眼。

见那个自称是陈平安的家伙说走就走,陶然犹豫了一下,问道:“哪个陈平安,总不能是宝瓶洲落魄山的那个吧?”

不承想那个青衫刀客竟然笑着点头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就是了。”

陶然呆滞无言,然后扯了扯嘴角,转头呸了一声。所幸那一行人转瞬间就已化虹离去。

一路北归,中途在大泉王朝停步,就在京畿之地的桃叶渡,下榻于那个名为桃源别业的仙家客栈。

花掉了陈平安两枚小暑钱,这还是只要了两栋最小的宅子,只比单间略好。

客栈内,还有些早就被玉芝岗之外仙师购入手中的旧淑仪楼“阴宅”符箓美人,她们如今亦是桃源别业的金字招牌之一。

而且按照府尹大人的小道消息,这处桃源别业的幕后老板娘,还是胭脂榜副评上的美人之一,名次还不低。

在此落脚的客人,离开客栈时,桃源别业都会赠送一份礼盒,里边装有一枚桃符、数张桃花笺、一把桃花扇,其实加在一起,撑死了也就是十几枚雪花钱,但是意义不小。

花大钱,住过了桃源别业,总不好对外嚷嚷什么,那就落了下乘,但是出门在外,或腰悬一枚桃符,或手持一把桃花扇,不然就是与朋友飞剑传信时,在桃花笺上书写文字。

外人瞧见了,也就都懂了,确实是住过桃源别业的有钱人。

若是下榻独栋宅院,还有两把袖珍桃木剑相送,用途就更多了,可以作为那把桃花扇的精巧扇坠,女子仙师还可以拿来当作挽髻的发钗。

比如先前沛江游船上的宇文公子,就是这类有钱人。

宝瓶洲,必须喝过长春宫的酒酿;桐叶洲,必须住过桃源别业。这才是真正会做生意的。

之所以如此大手大脚,是陈平安让崔东山帮忙约了一个人,会在此秘密碰头。

金顶观的首席供奉芦鹰,他将陈平安误认成蛮荒共主斐然了。

这位掌握一种鸡肋“远古神道相人之术”的老元婴也是个人才,可以与九真仙馆的仙人云杪媲美。

一个坚信不疑,众人皆醉我独醒,将陈平安当成了白帝城城主;一个铁了心,认为陈平安是蛮荒天下的斐然化身。

都是打着灯笼难找的山上奇才,在陈平安心目中,只比正阳山那个兢兢业业、掌管谍报的天才兄略逊一筹。

陈平安看着那份新鲜出炉的中土邸报,叹了口气。那个中土神洲的山海宗跟自己有仇吗?

不愧是桃源别业,消息比起一般的宗门候补山头,还是要灵通些。

也对,桐叶洲本土修士哪有那闲钱和闲工夫,去收集中土神洲的邸报,至多就是了解一下宝瓶洲和北俱芦洲的山上动静。

何况如今桐叶洲的风评如何,谁都心知肚明,何必自找罪受,花钱买骂不成?

转去看几份本土山头的山水邸报,篇幅最多的还是云窟福地的花神山胭脂榜,还分出了正副两评,先正后副。

登评女子,正评上边,有大泉女帝姚近之、白龙洞洞主许清渚,还有三山福地那个万瑶宗宗主之女韩绛树。

副评上边,有小龙湫的令狐蕉鱼、金顶观一位女冠、虞氏王朝的郡主,还有个江湖中人的女侠。

遗憾落选正评的女子,估计自己都没什么,反而是那些仰慕她们的男人,肯定要铆足了劲砸钱,也要在副评当中为心仪女子争个靠前的名次。

比如其中一份山水邸报上边,就专门写了一桩风流事。

有个复国极正的新王朝里的一位在户部任职的年轻郎官,不是一般的胆大包天,小小五品官,就敢私自挪用国库,足足三百万两银子,被他全部折算成神仙钱,丢给了姜氏云窟福地的那座花神山!

他为此丢了官不说,还差点掉了脑袋。

之所以是差点,是因为家族砸锅卖铁,那个当刑部尚书以及晚来得子的父亲,再向朋友借钱、银庄赊账,反正能用上的法子都用了,能欠的人情都欠下了,补上了大半亏空。

年轻人倒好,带着几个随从,乘坐一辆马车,腰悬一枚自己刻的印章,底款篆刻“一户侯”三字,游山玩水去也。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先前一起登上青萍峰途中,崔东山专门跟陈平安聊起这桩趣事,还说自己忙里偷闲,在那边看了一场好戏。

原来那个年轻人的父亲死活阻拦不下,气得脸色铁青,嘴唇发抖,在书房当场摔了茶杯,一口一个“不当人子,逆子,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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