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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平安自嘲道:“是我打草惊蛇了。”

之前陈平安去了趟太平山,闹出了不小的动静,更做成了一桩秘事,打杀了三山福地的万瑶宗宗主、仙人韩玉树,之后还跟姜尚真去了趟青虎宫。

杜含灵肯定已经得到了消息,一番权衡利弊后,金顶观只能退而求其次,大为降低那座法天象地大阵的品秩。

如果撇开已成定局的敌对关系,杜含灵确实称得上是一方枭雄。

大泉王朝的那场桃叶之盟,北边的金顶观,中部的白龙洞,南边的蒲山云草堂,三方都是发起人,最终总计十六个雄踞桐叶洲一方的山上仙家,加上三十四家藩属势力,共同缔结盟约,名义上一起对抗别洲势力。

因为叶芸芸不管事,只是顶着个虚衔,所以金顶观和白龙洞的两位仙师在那场桃叶之盟后分别被誉为山上君主和山中宰相。

崔东山站在山脚,指了指,说道:“先生,必须等着你来才能竖起山门,到时候可能还需要剪彩。”

陈平安哭笑不得。落魄山当年都没这么麻烦。

他突然道:“下宗庆典就选在明年立春这一天好了。”

崔东山嗯了一声。

立春,四时之始,一岁之首,阳气升发,万物始生。

崔东山轻声说道:“先生,挂像一事怎么说?找谁画?”

因为是下宗,那么祖师堂挂像就得按照浩然天下的山上规矩,开始悬挂上宗开山祖师爷的画像了,而且必须是居中悬挂。

陈平安有些无奈,望向崔东山:“咱们真不能破例?”

崔东山使劲摇头,斩钉截铁道:“先生,真不能破例!”

山门口临时搭建了几间茅屋,搬出几张桌子。

上下两宗将近三十号人,崔东山就像个掌柜兼店小二,带着石湫在灶房忙碌。

立冬时节,一碗饺子,一碗补冬汤,又名地根汤,由各色草木根熬制而成,也就是图个吉利,就近取材,不是什么仙家物。

每张桌上还有一碟碟酱醋佐料及一大盘霜降时分腌的菘菜。

至于酒水,对不住,要喝就自己变出来,咱们下宗如今穷得叮当响。

主桌上边坐了五人:陈平安、长命、崔东山、种秋、崔嵬。

作为下宗掌律,崔嵬原本不愿落座主桌,想把位置让给即将担任下宗首席供奉的米裕,但是山主大人拉着他的胳膊不松手,崔嵬只得认命。

坐在别桌的于斜回看了眼崔嵬,撇撇嘴:哟,都能与隐官大人同桌饮酒了。在剑气长城不是什么稀罕事,到了浩然天下可就不多了。

不过于斜回好像心情好转几分,夹了一筷子饺子,再端碗喝了一大口补冬汤。

崔嵬敏锐察觉到嫡传弟子的这一丝变化,望向年轻隐官,难得笑了笑。

陈平安点头致意,小事。天底下哪个孩子不会希望自己的父辈或是师父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出门在外有牌面?

陈平安的那拨嫡传弟子坐一桌,其实就是比先前渡船上多了个曹晴朗。

崔东山最后一个落座,拱手抱拳,说道:“承袭正朔,庶事草创,人物固乏,夙夜营造……”

陈灵均轻声问道:“米次席,啥意思?”

米裕反问道:“问我?你啥意思?”

俩活宝大眼瞪小眼。

一旁贾晟抚须笑道:“崔宗主的大致意思,是说这下宗是继承上宗,也就是落魄山香火的正统出身,如今正值筹建初期,人手不多,物资贫乏,故而待客一事,有心无力,难免马虎几分,希望各位见谅。自然是咱们崔宗主过于自谦的说法了,只说桌上这盘腌冬菘,皇宫里边的御厨手艺也不过如此。”

米裕好奇问道:“贾老哥还进过宫?”

陈灵均咧嘴笑,米大剑仙这个问题问得好。

贾晟笑道:“好汉不提当年勇,不说也罢,何况贫道那点过往,说出来只会贻笑大方。”

陈灵均嘿嘿笑道:“贾老哥年轻那会儿可是有科举功名在身的斯文人,是个吃过那啥琼林宴的进士老爷,还曾出过诗集,后来弃笔从戎,投身边军行伍,在沙场上待过好些年,立下不小战功,按照周首席的说法,都可以得个美谥了。只是贾老哥等到山下的世道太平了,觐见过皇帝老爷,就什么都没要,深藏功与名,云游四方了。再后来,就收了登高和酒儿两位高徒,再与咱们老爷一见如故,成了落魄山的供奉仙师。”

贾晟呵呵笑道:“被揭了老底,让米次席见笑了。”

陈平安转头笑问:“贾供奉还有这些不俗气的过往事迹?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贾晟连忙双手持碗,以汤代酒:“贫道哪有脸皮在山主面前吹嘘什么功业,家丑不可外扬。”

由此可见自家山主是何等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好个“不俗气”,山主这个评论,筋道老练,寥寥三字,胜过花团锦簇的千言万语。

陈平安转头看了眼那条山路,依稀可见是那烧香礼敬的神道形制,问道:“我们脚下这座山的前身是某国五岳遗址?”

崔东山点头笑道:“先生慧眼如炬。确实是学生先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此山一路搬迁过来。沉得很,山头是旧北晋国的旧南岳,山君祠庙和神灵金身都在那场战事里边给妖族打没了,还被蛮荒天下狠狠搜刮地皮一通,山中就没留下半点值钱的天材地宝,所以如今就只剩下个空架子,想要恢复到昔年的山岳风采,我除了砸钱再砸钱,别无他法。”

“这也是那位北晋新帝出手爽快的原因,当时我凑巧路过此山,觉得眼缘不错,后来就请大泉姚氏帮忙牵线搭桥。礼部尚书李锡龄李大人,也就是当今天子的姑父,不辞辛苦,亲自陪着我走了趟北晋京城,花了我五十枚谷雨钱。新君大气,暗示我是否愿意包圆了旧五岳,两百枚谷雨钱就可以全部买下,我差点心动了。”

跟落魄山当初那条龙舟翻墨差不多,与其花大气力、砸神仙钱修缮,其实还不如新买一艘渡船。

对于百废待兴的北晋新朝廷而言,想要恢复山根破碎、水运耗竭的一岳旧貌,是个吃钱无数的无底洞,故而不是一般的鸡肋。

改都不改岳一事终究是个死规矩,倒不如封禅新岳,也算新朝新气象。

关于北晋国新岳选址一事,不但大伏书院早已报备,还得到了中土文庙的许可。

这就意味着文庙在这件事上等于为整个桐叶洲各国率先开了个口子,既然有了先例,其余诸国就变得有礼可循。

“只是下宗地盘就这么点大,哪里装得下一国五岳,会显得臃肿不堪,过于拥挤了。作为购买旧岳的附加条件,因为价格确实低了点,我还得答应那位新君,咱们下宗在未来百年之内,优先接纳北晋国的修道坯子。那位皇帝陛下年纪不大,魄力不小,谈起买卖来十分老到,要么是个天生的生意人,要么就是有高人传授了锦囊妙计。反正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嘛,磨来磨去,我只答应了五百年之内给北晋国三到五个祖师堂嫡传弟子名额,作为交换,北晋国未来老州城的修缮和新州城的营建都交由我们下宗负责,价格公道,各取所需,皆大欢喜。此外,皇帝陛下还给了我们北晋境内所有银矿的百年开采权,我们出力,北晋朝廷只管坐着收钱,九一开……”

听到这里,陈平安终于插嘴一句:“如此分账,过分了吧?”

如果是下宗分账九成,当然是自家过分了;若是下宗只占一成,就是北晋过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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